第223章 平平安安就是福

珍卿坐在藤椅上想事情, 听见里头仲礼和娇娇在说话,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仲礼和娇娇已经和好了。

谢董事长告诉三个孩子, 他们妈妈以后会回江州生活,不会再跟他们在一起。但如果他们想她了, 也还可以去看望她。

仲礼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整天该吃吃该喝喝, 很享受长辈们因怜惜而给予的宠爱。

元礼更加地沉默寡言, 在没人督促的情况下, 会自己习字看报读书,变得有点过分乖巧。

娇娇的反应最明显,她很没有安全感, 据说晚上总是做噩梦,一哭就要哄半天,白天也时常郁郁寡欢, 没几天白嫩嫩的小脸就瘦瘪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

珍卿这两天不得不喝苦药汁子, 还就是为了安慰娇娇,吃了她小脏手剥的青桔, 当天晚上就开始闹肚子, 去医院检查说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急性肠胃炎。

珍卿刚喝完苦药汤,娇娇不知打哪儿来, 她的装束真是奇怪, 衣服外面穿件罩衫, 手里还拿着另一件罩衫。

娇娇难得喜滋滋地问:“小姑, 你早上说想缴头发, 我跟二哥给你剪, 好不好?”

紧接着好事鬼仲礼也来了,装束跟妹妹是一样一样的,手里还举着推头的推子,还有一把蠢笨的大剪子。

珍卿看着热切的娇娇,还有跃跃欲试的仲礼,心说你们还是省省吧,还打算给我推成秃瓢咋滴!

仲礼举着推子大胆反驳:“你讲的都是封建迷信,我们不信,小姑,你信吗?”

珍卿把身子坐正些,把仲礼拿推子的手拨开:“我也不信有什么不吉利,可是,我也不信你们的手艺。还把推子也拿来,想给小姑剃成秃瓢是怎么滴?”

娇娇想到“秃瓢”,就捂着小嘴笑成眯眯眼,仲礼想想也是,就把推子放到一边。

珍卿摸摸自己发梢,也有点起了意,说:“胖妈,我正想剪头发,不让他们剪,就你给我剪,不然金妈来也行。”

胖妈在一边直撇嘴:“哪有正月剪头发的!正月剪头发死舅舅!”

珍卿闻言精神大振,仿佛受到什么科学启发,慷慨激昂地扶着娇娇的小肩膀:“你们的提议很不错,我现在剪头发,既剪了头发,还能死一个舅舅,这叫一个石头打两只鸟。再好也没有了,胖妈,你来给我剪。”

谢董事长颇感哭笑不得。仲礼在旁边纠正:“小姑,这叫一石二鸟。”

吴二姐从外头回来,听见了好笑地说:“你不过剪个头发,还想死个舅舅,真好大的口气。”

说着她也来凑热闹,说他们以前在东洋,三哥和后妈的头发都是她剪,她倒也有兴趣给珍卿剪,胖妈就只好退开去。

吴二姐拿起剪刀梳子,捏着珍卿的头发问:“你要剪多短?”

杜教授不知打哪出来,连忙插话:“别剪太短,女孩子太短不好看。”珍卿听得直翻白眼,没事儿人似的,哪儿哪儿都有你。

大房的两个小孩儿,忙前忙后地张罗,帮着珍卿拆开两条麻花辫。

陆三哥看这一幕,也下来围观,很有家居气氛的场景。

等珍卿剪完了头发,也差不多吃中午饭,吃完饭三哥找珍卿说话。他先对她说了抱歉。

之前,查清窃取镇纸之人的身份后,他找人把通缉令也贴到应天,却又很快被撤了下来。他跟官面的朋友打听。才晓得这云希宜背景不浅。此人不但是行政院长近亲,而且与韩领袖夫人一家也有私交。不然,他未必有资格给韩夫人送礼物。

而应天现下政局也很微妙。

韩领袖与行政院长祈连海,是明争暗斗许久的政敌。但韩领袖内外敌人很多,他最擅长拉一拨打一拨。此时中央军与西北军大战,以韩领袖的心术城府,就不会再叫内部出事,现在他与内部那些政敌,相处得还比较和睦。

那位行政院长祈连海,韩领袖暂时不会对付他;而若是有别人动了他,就算正中韩领袖下怀,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必定会严办害人的凶犯。

所以从目前形势来看,云希宜的靠山还很牢靠,他既然会偷这两块羊脂玉镇纸,别人索要他便不会轻易给。何况陆三哥的朋友里,够得上分量的明戈青先生,跟云希宜早年就交恶了。

为了安慰小妹的心,三哥当时决定铤而走险,想通过不足与外人道的办法,把那对镇纸再偷窃出来。但他一贯的处事原则,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敢于挑战法律的事,他从来不会轻易干,没想破戒了事也没办成。

他的朋友已买通云家女佣,晓得云希宜的起居规律,知道每日早晚的时候,云希宜会把玉镇纸拿出来看。早上不便潜伏隐藏,他们决定到后半夜再动手。

谁晓得卢君毓少爷那拨人,冒冒失失地撞上来,还在他们之前行动打草惊蛇,云希宜此人精明异常,立刻把玉镇纸另藏他处,第二日他就送给韩夫人,一切计划都功亏一篑。

陆三哥按着珍卿肩膀,他眼中有强烈的愧疚,珍卿少见他这样踌躇自责之态,但是他还是坚定地说:“我回来之前听说,云希宜主动请缨,要往南洋给北伐军筹集军饷,他妻子是南洋富商,韩领袖和祈院长正要倚重他。小妹,追回羊脂白玉镇纸的事,恐怕要暂时告一段落。也许要等一等,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珍卿不想看三哥这样,他捧着她的脸微微地笑:“值此乱世,生死之外无大事。三哥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何况我妈妈若在世,她也绝不愿意看到,我们为了一件死物,像傻子一样横冲直撞。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

陆三哥摸摸她的脸,心里觉得轻松一点,对她保证道:“云希宜不可不防,我会找人盯着他,来日找到他的把柄,给他一个致命痛击。不过,我也得找人看着你,不然明年出国也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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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铁轨,像一条黑色的长蛇,雄壮地在江北平原上蜿蜒。

火车的窗子关得很严实,除了冬季凋敝单调的荒野,只能看见苍山白屋的一点景象。

山村野道上偶见一些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和袄袍,有的人还算衣裳完整,有的人纯是破衣烂絮,他们袖着手缩着脖子走路,迅速被隆隆的火车甩在后头。

一等车厢里开着热气管,大家穿着绒线衣或羊毛衫,觉得季候类似春秋时候,看到车外行人的装扮,才记起车外旷寒的冬日。

坐在一等车厢的珍卿,咬着她的笔管放松眼睛,忽然为坐在一等车厢稍感自愧,不过谢董事长所以买一等,是因为二等找不出能装进全家人的空车厢。这样想想也没什么,等她把眼睛放松够了,她看到眼前纸上的“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