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先比比口舌之利

车队缓缓驶进铁通大学前门, 俊俊哥拍拍珍卿的肩膀,告诉她进校门走不多远,到大礼堂门外就要下车。珍卿赶紧把眼泪擦干准, 正坐着整理衣裳头发,又戴好了帽子和面巾。

炎气热浪中蝉鸣声声, 到铁通实业大学校内, 礼堂外竟然也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珍卿既感动又觉无奈。她不过是想闷声发大财, 没想到有一日被迫做顶流, 跟个老头子比手艺阵势搞得这么大。

姜耀祖老儿已经到达多时,珍卿却是踩着点儿到达。与主办方职员沟通后,俊俊哥和蒋探长等人, 把珍卿从西侧门簇拥进去。姜耀祖早已在那等候,商量下由姜耀祖先上台,珍卿过片刻也向里面走。

大礼堂里掌声如雷、人头涌动, 从门边走向舞台的通道, 无数人伸着脖子想跟珍卿说话, 但珍卿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他们还一排排伸出手臂, 试图要跟珍卿握握手。珍卿皮肤上起鸡皮疙瘩, 身上的战栗好像是心悸,好像还有说不出的豪情。

姜耀祖与珍卿先后入场, 一起站到舞台的正中央。礼堂里的掌声排山倒海, 像是观潮现场的动静。舞台左右两侧和后方, 数十名业界耆宿就是评委。

评委中有穿西装的洋派大先生, 穿长衫的国粹讲究人, 他们早早在舞台上, 沉肃地坐定等待“选手”入场。

从专业角度评判的专家们,几乎都是上了画坛名录的。人家作品成就名气样样不缺,被请来做数十位评委之一,对着珍卿和姜老头儿,自然不必有啥受宠若惊之态——所以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起身。

反倒珍卿异常受宠若惊,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等司仪把她也介绍完毕,她向身前观众身后评委,满满地鞠了三圈躬。姜耀祖也依样照做了。

珍卿和姜耀祖两个人,被引导着在舞台当间就坐,似乎听见有个人大声喊:“杜小姐未免太骄狂,姜老先生知天命之年,提前一钟头来到会场,杜小姐家里豪车万乘,怎么偏偏姗姗来迟呢?”

此人虽坚持把问题问完,但礼堂里又在掌声雷动,还有人激动地跺着脚呼喊,动静像发生小型的地震。以致想以迟到对珍卿发难者,声音淹没在轰隆隆的声响中。

司仪再三请大家安静,掌声欢呼却愈加热烈。更有男学生高高站在桌上,声嘶力劫地呼喊“易先生”,若不是请了警察维持秩序,多少人都要冲到舞台上,把珍卿给扑到在地了。

是的,作为有思考能力的学生,大家不认为腾空出世的《葫芦七子》,是故步自封、腐朽冥顽的遗老能画出来的。所以这场比试似乎没有什么悬念,大家所以力促此番比试,不过是想见神乎其技、惊才绝艳的“易宣元”先生。

按照此前约定好的流程,比试双方先行为自己辩驳。从各自的立场叙述自己的创作经历,证实自己系《葫芦七子》的作者。

珍卿与姜老头互看一眼,空气中似乎滋滋冒火花,但现场其实是紧绷式的安静肃穆。司仪星星眼地问珍卿:“先生何不取下帽子与面巾,此间先生后学,满座高朋,都仰慕先生之大才,欲一睹先生的庐山真面啊!”

珍卿把坠着网纱的帽子取下,但并没有取下她的蒙面巾。那姜老头儿翘着胡子,冷睨自傲地甩头说:“藏头露尾之辈,此刻还在故弄玄虚。”

不少师生高高举手鼓掌,对杜小姐蒙面抱以谅解,毕竟人家是个小姑娘,未必想当这么多人出风头。

但也有粗放直肠之人喊喝:“既然公开对质比试,何必多余蒙上面巾,先生何不以真面示人,叫我们领略先生卓然风采,岂不更见先生非獐头鼠目之老朽可比?!”

“獐头鼠目的老朽”姜耀祖,高高昂着头颅不以为意,跟之前珍卿对他的印象一样。搞不清他倚仗谁给的底气,到现在还显出一副浩然正气,试图以身姿态度证明他是真作者。

关于取不取面巾的事,就算是支持“仰慕”珍卿的人,也有不少人跟在后头鼓噪附和,珍卿还是不予理睬之。

别有用心者便幸灾乐祸,对着那群热忱喊“先生”的,大兴冷嘲热讽之能事,说杜小姐分明滥竽充数。就是因为面对堂中惶惶众目,面对无数的照相机和记者,还有一共三台摄像机,生恐今日与姜先生比试惨败,若此时此地以真面目示人,恐稍后落败再也无颜见人。

大学中除了躁动狂热者,自也有不少冷静自持者,他们中有人对引起骚乱的人,大喊道:“今日公开比试,本就是要手底见真章,先生蒙不蒙面,与手上功夫有何相干?我们静待先生自证不就可以?你们何必急于做评判者?”

但还有疑心甚重的好事者说:“她今日蒙着面巾比试,谁也看不到她的真面目,叫她这样手底见真章,她若是杜珍卿真人倒罢了,若又是李代桃僵之计,我等岂非又见证一个弥天大谎?”

舞台下不同观众各持己见,弄得整个礼堂都骚动不定,许多人冲舞台大声嚷嚷,说请杜小姐赶紧摘下面巾,以真面目示人才能解除大家疑虑。冷静理智派又冲这种人嚷嚷,说他们比试的是笔下真功夫,摘不摘面巾是个人自由,不应该无礼强求人家。

那司仪本来就崇拜“易宣元”,如此群议沸沸的场面中,却见这杜珍卿小姐老神在在,全场因她骚动不止,她却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作为主评委的业内人士,有人觉得杜小姐太过骄狂,一点不把“民意”当一回事,有人是乐呵呵地看热闹,看热闹肯定是不嫌事大的,也有人觉这姑娘小小年纪,闹室之中却有静气,全不受沸沸群情干扰,殊为难能可贵。

在铁通大学校长示意下,司仪放弃调停这一矛盾,赶紧开始走“自己辩白”的流程。他先问第一个自辩问题:

“请问两位先生,为何取名为‘易宣元’,创作《葫芦七子》的初衷为何?得到灵感的契机为何?”

珍卿随意瞟姜老头一眼,这老头就如临大敌,看来他是想自己想先讲述。珍卿完全不以为意,冲他摆出“请”的姿态。

机敏的司仪见状,便将麦克风怼到姜老儿嘴边。姜耀祖略微紧促地清清嗓子,把脸庞正对着舞台前面,面对满堂观众侃侃而谈:

“老朽不才,数年前见中国之连环画,不是一味地粗制滥造,便是因循守旧腐气陈陈,不胜痛心羞惭之至。之后干脆登报封笔,长年闭门读书,遍读《山海经》并诸子述异之说,及各种神异小说、传奇等。

“老朽一日读《风俗通义》,读到女娲‘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是时又值夏日新雨初霁,见小孙儿扯那葫芦藤玩,又以泥巴捏起泥人,女娲、葫芦藤、葫芦娃娃,灵感霎时一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