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遇大雨留宿山寺

来到花山的第三天, 别墅内外能玩的地方,几乎都被他们游逛。一遍。孩子们上午玩得很欢,下午又去爬花山的石阶, 仲礼扬言要爬到山上普贤院,在天黑前走个来回。不过他才爬了两小时, 就汗流浃背筋疲力尽, 赖在石阶上死活不走, 元礼也坐在一边不停捯气, 三哥在后面扶着谢董事长。

珍卿虽说也觉得累, 但饱览了峰恋叠嶂的奇秀景色,心情尚还不错。她和三哥眺望四周形势,再往上面有一处水塘, 在郁郁葱葱的林叶下面,隐见一个角亭的飞檐。珍卿向上紧走了几步,抬眼见那一边的朱栏白石、绿树清波, 似还听见隐约的唱经声, 觉此间可谓人间胜境矣。

珍卿一手拉着娇娇, 一边向下跟仲礼招呼:“我们到角亭歇一下,到普贤院剩下的脚程, 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元礼、仲礼,‘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在山中枝叶障目, 你能看到什么好风景, 还是山顶的风景最好。母亲, 三哥, 你们走稳当些,我们在角亭等你们。”

果然仲礼又站起来,仲礼一站起元礼也起来了。……

等终于到达山上普贤院,大家终于能安心喘口气。发现传闻中荒废已久的山院,像圣地似的被群山围拱中间,竟然颇有巍峨庄严之景象。从山顶石栏向四下极目眺望,可见薜萝连崖佳木秀,山花委岸石壁青,处处鸟啼一羽不见,远近钟声而山僧在室。

当人们真正远离城市喧嚣,处在自然与宗教的合围中,就会有种难以言表的归属感,还有无以名状的豪情。将大地称为“母亲”真是再对没有!

孩子们的兴奋溢于言表,胆大的仲礼攀着栏杆,扯着嗓子向山壑里高喊:“嘿,你是谁!”就听见层层叠叠的回音。这种感觉美妙又富趣味,好像起伏莫测的山壑里,也藏着跟仲礼一样调皮的孩子。娇娇也兴致勃勃地尝试,谢董事长叫元礼也喊喊玩,元礼撇撇嘴很不屑的样子。

大家依循本性撒着欢,过一阵可就觉得有点冷。知客僧自觉引大家向后面茶室奉茶。

山顶气温类似于仲春时节。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珍卿在普贤院的观音堂背后,竟发现一株野蛮生长的山桃树,树边落英缤纷犹带蕊香,珍卿新奇得绕着这棵树看。三哥提议她在山桃树前留影。珍卿扶着花枝肆意笑着,看在三哥眼里,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过山顶气候着实多变,他们坐在禅房歇脚喝茶,就见刚才还骄阳十里的艳阳天,转眼开始轻雷阵阵雨如烟。但作为游客来说,这种感受非常之奇妙,大人小孩都坐在禅房窗前观看。

他们静静欣赏山中急雨,雨声涤荡胸中的浊气和躁意,坐了半个钟头的时候,珍卿拿起速写本开始画,她画得是窗框之内的景象。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珍卿完成了一幅景物构图。听娇娇说这是神仙住的地方,问奶奶能不能多待一阵子。

谢董事长笑微微地,摸着小孙女的头说:“住的可不就是神仙!”知客僧微笑念着佛号。娇娇就高兴地说:“奶奶,那我们住一个礼拜,好不好?”

谢董事长笑眯眯地说:“你要是想住,那你就多住几天,奶奶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忙了,不能陪你在这住。受累的日子数不清,享清闲的日子却有数。”

仲礼喜眉笑眼地卖乖:“奶奶,我以后念好书,回来给你帮忙,你就不用这么忙,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住几个礼拜就住几个礼拜。”

元礼就是闷不吭声的,他站到房檐下看那水缸,那水缸里还养着金鱼呢,他就伸手进去拨弄金鱼。

知客僧对元礼侧目而礼,也只撇撇嘴没有吭声。谢董事长一时不吭声,陆三哥看见也无评价,瞧着小妹又在找角度,似乎还想继续作画,他过去拉住她说:“听知客僧说,要论风景绝妙,还是大殿前面的广场上,那里一切景象都恢弘,小妹,这一阵雨势稍小些,请他们找一柄大伞,我陪你去前面写生,如何?”

珍卿略有一点疑惑:“今天不下山了?”谢董事长看看外面说:“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不容易停,就算停了山阶也湿滑,还是住一夜再说吧。”陆三哥拉着珍卿,撑开一把伞搂住她向外走。

珍卿悄声跟三哥说一句,三哥跟僧人转述她的意思,她去上了个厕所,才又往前面广场走。

果然从大殿前广场上眺望,所见景象与适才晴明时又大不同。只见那四下里雨漫乾坤、溟濛万丈,仰头似见银河自上源倾斜,俯身又见烟帘穿碧叶,乍听仿佛有潮头翻波,细聆似乎是山鸟啼翠。站在这里,隐觉上下天地都在眼前,还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

僧人们帮着设桌张伞,珍卿静静观摩半个小时,铺纸提笔,又开始专心致志地作画了。三哥就在旁边陪着她,也思虑一点自己的事。

三哥对将来生活的规划,还有整个家族的前途推测,随着他与珍卿的订婚变得越来越具体谨慎。

近年他对时局认识更深,晓得韩领袖最有可能统一国家。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无心拥戴如此枭雄。此人将资助他的江越豪富,也不过视作工具,一旦有所拂逆便有雷霆手段。

他在美国、港岛都置房产,这是狡兔三窟的习惯做法。他虽然给一家人留了后路,也不意味着他愿意抛弃祖国,到别人的国土上做二三等的公民。他想为这个母国做的事,他还将热忱地做下去。

所以,他在美国参加万国博览会,曾想投资他们当地的重工业,想借由他们的设备技术,培养属于中国的人材。却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但无论时局如何艰难,人生在世还当有所作为,所以他既然积累一定资本,觉得还是应该投资重工业。

他尤其对铣床研制感兴趣,因为铣床是重工业能力的基础。如应天政府筹建的空军,有专家就认为,没有配套的军事重工业,空军对外作战后继无力,不但烧钱且意义不大。足见没有自己的重工业基础,连国防事业都要仰人鼻息,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可当他提出这个热血想法,一向合作无间的伙伴,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十个有八个泼他的冷水。因为耗巨资自主研发的铣床,在工业基础强大的国际竞争者面前,极可能会不堪一击。长期投入而收不回成本,连一个国家都能拖垮,何是是一个私人企业家?

还有老前辈告诫陆浩云,如此复杂的国内外格局,列强未必会放任你发展重工业,且国家资本都没有重工业,你一个民营企业家却有,难道他们不会忌惮你,觊觎你?时下的社会名流早有见识过,军阀与土匪没多大差别。

即便不对他泼冷水的人,也劝他务必三思而后行,这其中还包括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