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各自人生各自忙

与此同时的海宁, 东西洋人在中国的丑行暴行,也频繁地披露在各种报刊上。新近有洋人士兵奸杀中国妇女,海宁又爆发空前的抵制洋货运/动, 海宁的各商业团体彼此联动,各学生联合会、教育界联合会、妇女界联合会等, 还有学生、工人、市民组成的洋货纠察会、国会维持会, 全部联合起来抵制洋货, 有商人甚至给工人、学生捐钱捐物, 支持他们每天进行抵货运动——洋货被抵制, 国货自然就有更多的生存空间。

聂梅先一路出行走得很费劲,街道被游行示威的队伍堵塞着。聂梅先看游行队伍中的各种横幅,前面写着他们抵货的标语, 后面就是捐钱商贾们的广告,比如“商战更胜兵战”是简洁风的,再比如“六福牌毛巾打倒铁苗牌毛巾, 中新布打倒毛纶斯, 透罗纱打倒珠螺纱”……

车子好容易拐到一条僻道上, 又见东升面粉制造厂的大门外,竟然摆开阵势放了许多馒头茶水, 利落地向游行队伍发馒头倒水, 那厂子内部的人还高高喊着:“东升面粉厂支持爱国抵货运/动,抵制洋货转用国货就是爱国主义……”

聂梅先看得新鲜又讽刺, 觉得商人个个都是九头鸟, 为了卖货总有层出不穷的好主意。今天发生的这些新鲜事, 明天报纸广播也会有报道, 这便又是一拨广告宣传。

要说商人厉害, 尤数谢公馆的陆三少厉害, 竟能见缝插针做这么多广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东升面粉厂就是他的,还有他的中新布厂绸厂。

聂梅先在恍惚之间,也忆起从粤州北伐之初,王师征伐僵场势如破竹不说,每到一处都有民众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接威武的北伐军。这两三年再见不到这种景象。社会党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的队伍,也失去了强大的宣传动员人才。

聂梅先赶紧甩甩脑袋,去掉脑中这些危险的念头。

从外滩码头的一间茶栈看不远处看,能看见静坐的学生、市民、工人,看到他们横幅上写的各种标语,有反对洋货倾销中国的,有反对洋人虐待华工的,有反对洋人在中国作威作服的,有叫洋人滚出中国的。

聂梅先一边观望外头动静,一边听属下汇报现在的情况,说有一家从印度来的英国丝绸,抵货队伍打算向他们抽重税,不然就叫码头工人不予卸货。

“金俊武,金俊武,你怎了?”静坐队伍中有个男学生晕了,他的伙伴们不会急救,呼喊半天才想起把人弄到阴凉地方。

这么暴烈的八月阳光,静坐的人群里头,已经有人晒得中暑晕迷,他们还在那里坚持对抗、坚持诉求,天晓得他们在坚持什么。至少聂梅先属下很多人,认为这帮傻子是在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一个属下瞅着这阵势,跟聂梅先闲聊起来:“聂长官,要是他们惹恼英国人、东洋人,洋人的远洋舰开过来,你说他们谁能招架得住?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冲锋陷阵当炮灰,要不是说他么‘书生误国’呢。要我说领袖就该管这事,通通抓起来就消停了……”

聂梅先睨了他一眼,暗暗警告地说:“这不是你我能管的事,只要你做好本份,我按时给你发饷,你能养家糊口过日子就足够。”

那属下叹着气点点头,说“长官所言极是”。

聂梅先自知为何不能管,如今几乎全国都在抵制洋货,连工商界人士也倾力参与——这就是不可违逆的民意,政治、军事、经济都受洋人欺压,国家无尊严民众难生存,这是政府的职责没有履行好。可是领袖忙于内战,对外根本没有武备,哪敢跟洋鬼子正面冲突,如此才对抵货运/动持默许态度。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近来,他酝酿数个反间谍行动,有一个是针对码头工友的洋货纠察队,里头还有进步学生的身影。聂梅先通过线报分析推测,洋货纠察队里潜藏着社会党分子,所以一直叫特工盯着这帮人。

忽然有个便衣来报告,说郑同队长找到洋货纠察队里潜藏的社会党,现在已经盯住他们叫中西科学画馆的据点。他们的人小心探查过了,发现那中西科学画馆藏着油印机,还在印宣化赤/化的小册子,郑同队长派他来请求支援。

聂梅先听言精神一振,只留下两人坚守此处,他亲带七八个人赶往那中西科学画馆。他们一行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听见“砰砰”数声枪响,那个报信的手下一听马上说,就是从科学画馆方向传来。

聂梅先神色一紧,暗道不好:“肯定是被对方发现,提前火并起来,快!快——”

他们跑到科学画馆所在街上,路上行人惊叫着四散奔逃。让聂梅先完全没想到的是,郑同他们不见踪影。原中央调查处的人和那画馆的人,就站在街两边互相对射着,这边躺倒的两个人像郑同的属下,那边躺倒的自然是画馆的人,蒸腾的空气里满是血腥和硝烟味。而许久不见的原调查处长闫崇礼,带着一群地痞流氓押着两个人,基本已经掌控了局面。聂梅先狠骂一句脏话,躲在侧翼忖度是否要冲上去抢人,而闫崇礼带着捉住的犯人,跳上汽车一溜烟走了。

聂梅先叫属下找了一圈,才找到在画馆后面受伤的郑同。聂梅先还想做些什么,听着急促的警笛轰鸣声,赶紧带死伤的属下离开是非之地。聂梅先之后听郑同说起,才晓得闫崇礼那个牲口,故意把特务处盯梢的人暴露,让他们不得不跟画馆的人打起来,盯梢的几个兄弟没一会就死了……

远处街角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痛心地看着中西画馆前面,看着被打死的工友倒在血泊里,活着的工友被特务和流氓带走。

这旗袍女人紧紧握着枪,狠心离开了现场。比起一腔孤勇去救人,他现在更该做的,是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画馆的人虽然拼死力战,他们损失还是很惨重,除了死亡和逃脱的人,一个学生一个工友被擒,必须做好他们会叛变的准备。

从秘密转移工作开始,这旗袍女人忙活三天,听到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传信,被捕的学生党员金俊武,经受住严刑拷打还咬断舌头,是个坚贞不屈的好同志;被捕的工人党员房水旺,看起来意志很不坚定。这旗袍女人是工/运负责人,而“意志不坚定”的房水旺,是组织看重的培养对象,此人接触了不少内部机密,他若是叛变就太危险了。

聂梅先被闫崇礼坑得很惨,属下们就摩拳擦掌要报仇。盯了闫崇礼几天之后,聂梅先从秘密渠道得到消息。聂梅先看着照片里的女人:“这女人怎么敢到应天去?”郑同轻蔑又玩味儿:“柏将军自己焦头烂额,由着柏大太太打发了她。这熊娘儿们在应天跟庞将军勾搭上,还跟闫崇礼也打得火热,她以为有这两个靠山,就天不怕地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