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阴差阳错入歧途

珍卿因为特殊缘故坐上巡警的车, 没想到今天一直出门不利,他们路经豆腐巷旁边的警察局,又遇到一桩交通事故尚在解决, 看热闹的群众把道路堵个严实。

有个巡警下去打听一番,才知有个拉黄包车的男伢, 刚才拉着车子跑得太快, 没提防拐角处摆了建筑用的石料。那男伢急刹车把自己摔个半死不说, 还把他车上一男一女两个客人磕得头破血流。那两个客人气得当场发狂, 往死里打那个拉车的男伢, 那小男伢倒也老实得很,明明自己也伤得不轻,看模样胳膊还摔断了, 他却只是抱头蹲在地上,任打任骂一点不反抗。先时那男伢还蹲在地上让人踢打,被那受伤的男客人狠踹一脚, 他忽然身子向地上一委, 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街上看客有人上去探查, 发现那拉车的男伢已经没气——竟是被那一对男女客人活活打死了。

警察局就在前面没有几步,有热心市民连忙找警察过来, 还有热情市民扭住那打杀人的男女乘客, 叫嚷着让他们“杀人偿命”。好家伙,这受害者、加害者都在路上堵着, 热心市民和办案警察也扎堆, 把一条本就不宽敞的路堵得死死的, 像珍卿这种有急事的人也走不动。

给珍卿献殷勤的巡警连忙说, 可以试着从旁边绕一下路嘛。变故就发生在绕路的一瞬间。道子旁边的一座民房里, 陡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响, 看热闹的人被这突变吓得惊叫四散,街上一忽拉乱了营。不远处就有一个警察局,那些听见枪响的警察想冲到响枪的民房这,却被惊慌奔逃的人们阻得举步维艰。

珍卿坐的这辆巡逻警车,停在这要命地方也是进退两难,唐小娥和唐万贵赶紧跳下车,想拉珍卿下车混入人群之中,那个献殷勤的巡警却扯住珍卿,说跟着无知民众到处乱跑太危险,不如留在车里他们一起冲出去。

就在这个一拉一扯之间,旁边民房的枪声从院里响到院外,从这响枪的民房院墙上跳下来两个持枪的人。听见其中一个人大声喊:“金俊武,我们坐那辆巡逻警车。”这个人话音还没有落地,这辆巡逻车上的司机和巡警,身手敏捷地抱头鼠窜,没片刻就跑得不见人影。珍卿和唐家姑侄也想逃走,可是从院墙上跳下来的两个亡命徒,就落在巡逻警车的旁边,不可避免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当珍卿和唐家姑侄想望后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刚刚发生枪案的院子周围,一下子跑出好多拿枪的便衣;警察局那也跑过来好多警察,那么多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边一齐扫射,其中一个亡命徒立刻被打死,唐家姑侄把珍卿死死按在地上。

珍卿看那亡命徒襟前殷红的血,感受着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味,感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这场枪战有短暂的中场停火,珍卿的保镖唐万贵突然起身,冲着四周拿枪的人们大喊:“各位老总,各位老总,千万别伤着我们家小姐,她是谢公馆的五小姐,是花仙子公司谢董事长的女儿,他鼎鼎大名的陆三少的妹妹,她是你们财政部长的亲小姨子……。各位老总,只要不要伤到我们家小姐,金银财宝、车房美人都好商量,我们家太太先生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可是竟然有人对唐万贵放冷枪……

谢公馆在应天未必有海宁有名,而且他们一家子正在焦头烂额,珍卿觉得与其说谢公馆五小姐的身份,不如说点别的,她也微微抬起身子向外面喊:“各位先生且慢开枪,我的名字叫杜珍卿,那个风靡全国的连环画《葫芦七子》,就是我的作品。那什么,只要我全须全尾地出去,人手十部我亲笔签名的连环画。你们要是乱枪把我打死了,全国读者都不会答应的。”

感觉被忽视彻底的另一个亡命徒,一把扯起匍匐地上翘着脑袋的珍卿,捏着这个人质威胁那些便衣和警察,不给他让出一条活路,他就把这个《葫芦七子》的作者杜小姐打死。

这个亡命徒的话音刚落,珍卿听见一阵乱枪的同时,被这个亡命徒一把推倒跌进车里,珍卿见这亡命徒肩胛骨中枪,血把他的衣裳浸得一片殷红。难不成他刚才把她推进车里,是为了使她免于被乱枪扫射?

珍卿莫名被裹进这乱战之中,可谓是倒霉之极。若这个亡命徒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她跟唐家姑侄所面临的危险,反倒来自围杀这亡命徒的便衣和军警。

正当珍卿焦急思索着应对之策,韩姐夫的弟弟容亭过来了,他远远看见珍卿跌坐在副驾驶里,而那亡命徒一手拿枪指着珍卿,一手操控方向盘准备开车,还一边向周围持枪的人大喊:“你们有种的尽管开枪,看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的手快,有大名鼎鼎的杜珍卿小姐给我陪葬,老子今天算是赚大发了。“

韩容亭连忙命令谁也不许开枪,特务处的聂梅先不知从哪蹦出来,他命令那些穿便衣的属下不许开枪,不要伤着财政次长的亲小姨子。

挟持珍卿的小个子亡命徒,利落地单手倒车飞出巷子,就这样风驰电掣地脱离了包围圈。

唐小娥和唐万贵姑侄急了,赶紧找珍卿的亲戚韩容亭说话。韩容亭是国防部军需处的处长,跟特务处的聂梅先也算相熟,看着聂梅先和他那些便衣属下,心里有几分明了地问:“劫持杜小姐的人是社会党?”聂梅先潦草地点点头:“乱党挟持杜小姐在逃,手里有枪的亡命徒,放跑了没法交代,容亭兄,我们容后再叙。救人质捉乱党要紧。“说着他转头跟手下安排追击。

韩容亭就近到警察局打电话,让相关的部门帮助拦截乱党,强调一定不要伤到车上的人质。

若是别的亡命徒劫持杜小姐,韩容亭怕是急得不行。但她落在社会党手里,他反倒觉得不是太提心。

劫持珍卿的精瘦年轻汉子,对这周围的路径似极为熟悉,他驾着巡逻车脱开了大路,在应天的小巷子绕来绕去,珍卿感觉追赶的车子越来越远。想想这几分钟内的心跳经历,珍卿感觉如在梦中一般。她小心翼翼地调转目光,看那汉子还是一边熟稔地开车,一边拿枪指着她的脑袋,看珍卿似乎有点“不老实”,她告诫珍卿不乱动就没事,若是轻举妄动就一枪打死她。

这一会稍稍镇定下来,珍卿才意识到这劫持犯有点怪:他明显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然他身上披的却是一件破旗袍,脸上的浓妆被汗水洇化开不少。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复杂,除了汗水硝烟味儿,还有不容忽视的胭脂水粉味。这个人好像是男扮女装来着。

悬着心的珍卿确实不敢乱动,但不像一般被劫持的人质那么恐惧。她刚才在对峙现场自曝身份的时候,包围他们的军警有人乱放枪,这个劫持犯猛然把她推倒在车里,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而非纯粹将她当作人质。看着此人被鲜血浸透的肩胛骨,珍卿有种怪诞的笃定感:也许这个人不会伤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