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怀着美好的愿景

珍卿从晋州路回楚州路, 也没有立刻回培英复学,她身体虚弱还需要养一养,也要把积压的事安排停当。

某日, 吴二姐带亲手做的春卷看珍卿,没有过分关怀她的身世问题, 而是讲起她自己近来的丰功伟绩。

吴二姐说自从三哥出事, 她最近待在家很容易心烦。碰巧前日海宁东北的贫民区, 因季节性的风灾房倒屋塌, 不少受灾贫民得不到救助, 只能听天由命。吴二姐自然当仁不让,她挂着红十字会的绣标,亲自率领众仁医院的医护, 把一些无人关顾的伤患,拉到他们临时搭建的诊所,还安排了仪器、药物等。

谢董事长和二姐夫知道后, 按住她轮流训足一个钟头。二姐夫说她有福不晓得享, 就知道上天入地折腾。还是谢董事长了解女儿, 她这种劳碌命一定闲不住,对付她要注意堵不如疏。于是她亲自找到孙离叔叔, 问海宁大学体育系还招不招□□——谢董事长从前听杜教授说起过。结果吴二姐就如鱼遇了水, 跑到海大体育系教解剖课去了。

细嚼慢咽吃着春卷的珍卿,一言难尽地看着吴二姐, 暗觉此二姐真鬼畜得可以:正常的饭食汤水她吃着都吐, 解剖那些做实验的小动物, 看着那些血呲呼拉的动物尸体, 她反倒精神奕奕, 有机会还把死兔子啥的带回家, 做好了肉菜翌日带给学生加餐。

世上就有吴二姐这般怪胎,珍卿赶紧转移话题:“这回多亏二姐夫,把我祖父扭去看电影,不然怕是穿帮了。只是,不要影响姐夫的正差才好。”

吴二姐就大兴感叹:“现在,除了研制新药较为疑难,他现在卖药是顺水行舟,真是旺相得很。不过也有讨厌的事,之前徽州爆发霍乱疫情,你姐夫捐赠医疗物资给他们,那边有个卫生官腐化掉,暗地占住我们的捐赠物倒卖。要不是你姐姐我帮徽州筹建过防疫委员会,认得他们军政府不少头面人物。你姐夫是白白替他人做嫁衣裳。“

珍卿又问徽州既然爆发霍乱,那二姐帮忙建的防疫委员会,有没有起到该有的防治作用?

说到这个吴二姐是欣慰的。她说正因防疫委会员起作用,在卫生预防、疫苗接种、病患隔离上,一帮专业人士下了重要的功夫,徽州的霍乱才没有祸及全省,可谓不幸中的大幸。

吴二姐不无忧虑地说:“这年头遇上专业负责的卫生官,真是医护和百姓的大幸运,遇到只会捞钱的就太不幸……我们在徽州帮办的防疫委会员,在疫情中起到的积极作用,是已经为专业人士认同的事,若政府能在各地推广防疫委员会建设,惠及更多易发疫情的区域,那才是人民之大幸呢!”

说完个人的感慨和愿景,吴二姐由此起了谈兴,对珍卿讲起蜀州某疫区的惨状,说那里感染霍乱的苦力们,每日上工腰上悬挂一张纸牌,牌上记录他的姓名和住址,以便撑不住倒卧街上后,有人帮忙料理身后事。还有些卫生条件恶劣的地区,疫情一种接着一种爆发,但是下面卫生状况糟糕,物资人员短缺,迷信思想严重,染上疫病几乎是等于自生自灭。

吴二姐实在是痛心疾首,她说对于很多传染性疾病,明明有极好的预防治疗办法,但因各种医疗资源短缺,大家只能眼睁睁坐视疫病流行,染疫者失去生命。

所以,对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对那些多灾多难的民众,有时真不知该如何拯救他们!

吴二姐对珍卿讲述民生之艰,实有一番温柔的爱护之心。珍卿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世上多少人过得水生火热,生命都朝不保夕。珍卿这一点身世谜团,并不值得她沉迷自伤。她很该早点振作精神,为不幸者做力所能及之事。

这一天三哥下班回来,给珍卿带回小零食冰糖壶卢。此“冰糖壶卢”非彼“冰糖葫芦”,前者的内容要丰富得多。它把各种干果、水果串在竹签上,缤纷的颜色就很赏心悦目,吃的话珍卿就是随便吃吃。

珍卿坐床上观赏冰糖壶卢,没一会听见蹬蹬的脚步响——楚州路杜宅这里,再没有人走路这么莽撞。果然,三哥去打开阁楼的房间,外头站起脸上有纱布的仲礼。仲礼一边吃着鲜艳的冰糖壶卢,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珍卿问他跟谁打架了,不知稳重内敛为何物的仲礼,就叽叽呱呱地讲起光荣事迹。是今天学校大扫除引起的事故。仲礼他们班长是个”君子“,只顾把别人指挥得团团转,自己却什么也不干。仲礼看不过斗了几句嘴,他那班长好大架势地骂人。仲礼哪是受冤枉气的人,跳上去跟班长打了一架。这不怕回去受祖母的说教,跑到小叔小姑这里躲灾殃。

仲礼也是十三岁的少年了,惹起事跟他哥不遑多让,不管教是不行了。等仲礼在这里吃过晚饭,陆三哥还是把他送回谢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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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病愈后多休息两天,时隔小一旬的时间,又回到培英上学。可怜她耽误一个礼拜课程,到学校也忙得风风火火。恰好,学校现在筹备秋季运动会,课程进度比往常慢一些,珍卿便挤时间也能慢慢赶上。

期间,朋友们聚合一处做计划,要给将要出国的熊楚行饯行。

熊家所以着急把熊楚行送走,是应天政府制造的政治高压,让熊氏这种□□家庭感到危险。事情的起因珍卿也有预闻,就是熊楚行粤州的表姐夫,在公民党”清党“政策最血腥时,被党棍诬为社会党迫害致死。此事在熊楚行家族引起大震动,有的家族成员发表过激言论,引起了当局特务的关注。据说,熊楚行某舅舅被人打黑枪,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所以熊家正念书的孩子,能送出去的都要送出去。

熊楚行是刚强飒爽的姑娘,对于将要告别亲友远赴异国,她是既不发怵也不发愁。在《新女性报》的差事也交割清楚。唯一叫她心有不甘的是,家人决定送她到匈牙利学音乐。

熊楚行对音乐略有天赋,但她本人志不在此。她作为刚刚成年的青年姑娘,对于国内外的政治形势有自己的认识,她觉得在这个年头撇开政治,像个鸵鸟似的只埋头于专业,对于有救亡图存重任的人是本末倒置。

无论怎样的不如意,熊楚行带着她矛盾的志愿,离开了哺育她经年的母国,珍卿怀有美好的期待:待熊楚行学成归来时,相信她必是有能力、有志气、有勇气的国之栋梁。

留下来的人,还是按部就班地过活着。

在珍卿全副精力处理积压的学业和事务时,杜教授终于姗姗归迟。谢董事长调开闲杂人等,叫他们父女在房间说话。

杜教授风尘仆仆,瘦了许多。他一见珍卿就眼泪汪汪,异常动感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