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生孩子和搬嫁妆

新年的正月初九晚上, 吴二姐吃酒酿的时候,突然就羊水破了——离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呢,大家慌慌地叫汽车送她上医院。但很快到了医院, 二姐尚未开始阵痛,大家只好提着心干等着。

珍卿难免有点胡思乱想, 二姐三十三岁才生头胎, 据说头一胎不会生太快, 而且很容易难产的。

一开始大家手慌脚慌的, 二姐没注意到珍卿也跟来。等看到珍卿立马呵斥三哥, 叫他快点把珍卿带回去,说年轻未婚的女孩不要看这个。三哥其实也有点忧心,可二姐是他最亲爱的姊姊, 他一时间乱了阵脚。

后赶来的谢董事长,也难得教训小儿子,怎么能把未婚的姑娘带来。生孩子是打鬼门关过一遭, 吓着未婚的小姑娘, 将来轮到她自己就益添害怕。

大家都忧心吴二姐会难产, 没想到她只是时间稍长,没有出现小孩窒息、产妇大出血这种吓人情况。从羊水破过了五六个小时, 就平安诞下个小囡囡, 小囡囡哭声洪亮,手脚健全, 小小的人健康得喜人。谢公馆所有人都蛮高兴, 二姐夫更是喜得走路带风——他多年只得一个儿子小庄, 小囡囡一来便儿女双全, 自然是人生之大喜事。

珍卿他们也喜滋滋地看囡囡, 囡囡才出生浑身都是红的, 头发也长得老长了,还没长开是有点丑,隐约能看出点父母的模样。小婴儿无意识的呢喃,握着拳头小□□似的睡态,看得人一阵阵心生怜爱。

谢董事长叫人在产室挂红布条,并亲自监督佣人染红鸡蛋,分派好一拨一拨的人,到各家亲友那里去送。谢家的舅舅舅母表兄妹们都来,帮着谢董事长整备汤饼会。

汤饼会就是婴儿出生三天,招待亲朋好友吃一顿长寿面,也就是新生儿的洗三宴,就是南北的风俗不大相同。

到正日子的这一天,吴二姐和孩子竟都回来。车子直接开到大门外头,三哥把包住被子的二姐抱进去——谢董事长坚持叫二姐在娘家坐月子,小婴儿也里外包得厚实。一路跟着产妇婴儿进了房间,珍卿看二姐精神状态都好,小囡囡红红的嫩皮也光滑起来,她才隐隐放下忧虑的心。

按照旧式的礼俗规矩,汤饼会产妇就要下床待客。但谢董事长爱惜女儿身体,当亲戚的面叫二姐躺床上,一切虚礼俗套都不及二姐健康重要。生产三日若就剧烈运动,伤到子宫导致出血可不是玩笑的。

来汤饼会的亲友多是近亲好友,自然都拣喜庆祝福的话说,还说谢董事长母女慈爱,把气氛烘托得极为欢快热烈。

等客人们到洗尘楼吃饭,珍卿他们这些未婚人士,也跟谢董事长过去招呼客人。然后仲礼不晓得怎么搞的,突然对席上一人个少妇背起唐诗: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

新年逢吉日,满月乞名时。

桂燎熏花果,兰汤洗玉肌。

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

仲礼背诵到后面时,娇娇也跟二哥并排站住,声音昂昂地背白居易为外孙女写的诗。仲礼一贯是跳脱作怪的,娇娇面对外人却安静内敛,连娇娇也这样表现,定是那女客说了“重男轻女”的话。

在谢董事长周旋安抚下,那个窘迫之极的少妇,终于摆脱了全场宾客的注意。时下重男轻女还是主流,那女客即便讲了难听话,又不是干了十恶不赦的事。仲礼和娇娇当众叫她难堪,不是待客之道。

仲礼、娇娇后来告诉长辈,那个女客不但笑话二姑,说她偌大年纪辛苦怀胎,却只生了个没用的小囡,还说以后家产都是她哥哥小庄的,小庄跟她不是一个妈生的,天晓得给她陪送多少嫁妆,把二姑和小囡说得真悲惨。结果一向闷不吭声的小庄,竟然跑到吴二姐那说,现在男孩女孩是平等的,家产将来他们兄妹平分,他一定不让妹妹叫人轻看,吴二姐是很感动的。元礼在一边凑趣地说一句:“我看未必能平分。”然后他歇一口长气,说:“谁知道二姑还生不生呢?你这漂亮话说得太早,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呢。”小庄就红着脸跟元礼闹起来。

之后的日子很平顺,二姐的小囡一天天长着。珍卿有一回傻兮兮地跟三哥感慨:“再过两个月,囡囡怕抱不动,该给她放进她婴儿车吧,天天推她出去看世界。”胖妈就笑呵呵告诉她:“人说‘宁拿千斤,不拿肉墩’,那活生生的小肉墩儿,可不就是见风就长,越长越压手嘛,不压手还怕有不好呢。这小肉墩儿一天天长,人一天天抱着她不撒手,力气也天天随着她长,力气也长还怕抱不动?”

珍卿对婴儿真的没啥常识,他们杜家还有谢公馆这边,其实都是多年不见小婴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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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培英女中开学没多久,珍卿参加了美国名校在远东地区的入学考试——其中一个试点就在海宁。按珍卿在培英的学业成绩,她本可被保送到美利坚上大学,并有望获得一定的奖学金。可珍卿上一年缺课太多,她的某些文章和言论,也让校方觉得她桀骜自大,没正确认识西方科学文明,况且她家里有钱校方也知道,因此既未保放也无奖学金。

笔试考的是学校常规科目,珍卿自己感觉考得不坏。口试除了跟笔试重合的问题,还涉及考生的背景和三观。珍卿要到人家那里上大学,不会像愣头青似的拆台,免不了要吹捧人家的制度、文明、科学、宗教。其实珍卿自己谈的一些看法并不算违心。比如说美国的宗教团体,在华办学校、办医院、办老人院、办慈幼局等,无可否认产生了积极意义。

二姐的囡囡小英满月没多久,珍卿的考试结果就出来。她通过入学考试不太稀奇,没想到哈大的安拉学院(女子学院),还愿给她提供一份奖学金,是他们教会的某基金会出钱。但是给的钱不多,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这里得补充一下,安拉学院的奖助学金虽然名目齐全,但以珍卿这样过了明路的家庭背景却很难申请,他们这帮人成心要劫富济贫来着。虽然弄些手段装穷卖惨,也有机会获得奖助学金,但是实在没有必要。

珍卿后来听培英的修女嬷嬷说,是前年到培英巡视教学的杰拉德神父,对她英文版《萤火虫》印象深,破例提供了一份象征意义的鼓励。

赴美留学的花销确实很大。安拉学院一年学费三百五十块美金,这还只就学费一项而言,其他旁杂的费用加起来,一年少说要花个五六百块,换算成中国银洋就是一千多。若再不慎生上一场大病,出个什么重要变故,花销还会更大。

四年学费加上生活费、旅游费、医疗费,花销大约会接近一万银洋,但珍卿始终没想过考应天政府的官费。家中与应天政府利益有不一致,理念与行事也早有抵牾,自己有钱犯不上占他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