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紧张的毕业口试

珍卿回到波士顿准备毕业式, 在紧锣密鼓地搬新家时,听说国内也在关注这桩神秘的“会见”疑案,种种物证和人证表明, 甄嘉廉夫妇进行了新闻作假,他们在美根本没会见过易先生。

国内有异常严苛的新闻管制, 以此事对上层明嘲暗讽的报刊, 多半会被有关机构监管甚至取缔, 却依然抑制不住坊间对此事的广泛暗黑联想。

听杜教授来信说, 甚至有好事之徒因此发现商机, 专门分析各种似是而非的新闻旧事,编造神秘部门耸人听闻的暗黑内幕故事,来博人眼球加大小报的销售量, 普通民众喜欢看这种故事来印证他们对未知领域的各种想象。

在国内学新闻的好友裴俊瞩,大赞珍卿轻而易举颠覆国内新闻界的乾坤。国内官媒的造假历史由来已久,不管是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外交哪方面, 只要上封示意下头操控民间舆情, 新闻最重要的“真实性”原则, 在不少官媒那里完全成了一纸虚文。然而官家报刊发行范围广,影响受众多, 多少民众被他们的愚民政策影响, 不能正确认识和适应身处的时代环境。一旦民众被上面牵着鼻子走,就会拥戴不该拥戴的人, 反对不该反对的人, 于国家民族有百害而无一益也。

再从更广泛的范围说, 中美两国不少媒体这下都丢人, 多少媒体无意间成为传播假新闻的帮凶。

看似易宣元先生扯下这层遮羞布, 但人家不过把新画作拿出来展览售卖, 又把创作过程和创作意图详实地展现给观众而已。但是,她无论在公开还是私下场合,一句影射当局新闻机构弄虚造假的话都没有。她回到波士顿准备毕业口试,多少中西人士前来探问,她与她丈夫也只是避而不谈,被人逼问得无奈时,也不过回应一句“无可奉告”。

就是劝珍卿“大局为重”的先生们,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他们就算遍稽群籍以砌辞,也不能指责珍卿做了不以“大局为重”的事。

然而也不是没有负面后果,包括韩领袖夫妇、甄嘉廉夫妇,还有那些期望珍卿克制隐忍到底的,都被珍卿有意无意地得罪了。

也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她若渐渐与政府官员沆瀣一气,让民众对她的品质操行失望,再振聋发聩的话经她的口说出来,似乎也是沽名钓誉者的自我gāo潮,连替她争辩的人恐怕也会被毁谤为狺狺犬吠。她前半生的努力都被否定不说,那些精神上需要导航的民众,也许会成为愤世嫉俗、无所寄望的虚无主义者。珍卿不想看到这些糟糕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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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和三哥在波城新居一落定,两个人一起忙得不能开交。最初,珍卿带三哥拜访关照她的师长们。三哥就算不作为Iris Dew的丈夫,也是卓尔不群的优秀青年,多少人在夸赞三哥的同时,也感慨难怪Iris对任何人不假辞色,有这样才德俱佳、芝兰玉树的丈夫,哪还能看见一般二般的人物。因而多少中外的朋友,千方百计来看Iris的丈夫。

在不可避免的繁冗应酬中,珍卿文学系硕士的毕业口试排期已定,不到一个礼拜就会轮到她。

在一个礼拜的等候期中,珍卿被毕业季的各种琐事缠身,三哥也天天早出晚归。

三哥主要还是帮珍卿出两本书,韵译诗歌倒没有什么枝节,但对《东洋人的民族性格》就得谨慎处置。东洋军国主义分子在中国非常猖狂,这种揭露其邪恶民族性的书,绝对会引来他们对作者的忌惮,说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三哥觉得应该小心为上,本想叫珍卿匿名发布此书,然而珍卿作此书本为使国人惕然警醒,必要想方设法扩大书的影响力,坚持标上辨识度最高的别名“易宣元”。所以,三哥一直跟国内外文化界、出版界的人沟通,看怎么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行此书,不至于使东洋人嗅到不对,而阴谋破坏此书的发行,他与珍卿的人身安全,也必得找妥善的人帮帮忙。

至于两本书在国内的出版发行,珍卿只管托付国内的父辈师长们,发与不发,有无阻滞,看他们后续的反应,他们这边也随机应变。

除了出版书籍的事,三哥致力于成为社交界名流,到波城后珍卿忙得在家也待不住,他也有选择地参与本地社交活动,继续施展“及时雨”式的助人交友方式。

三哥除了在洋人中间,潜移默化地扭转人们的中国印象,也在太平洋两岸牵针引线,促进两国间的文化艺术交流。

譬如国内的昆曲名家萧鹿生老板,本拟由中国外交部派赴美国举办巡回戏曲演出,说好经费由他们全权负责了。然而相关部门没能兑现诺言,萧老板一行的经费捉襟见肘,拖拖拉拉一直不能动身。三哥听闻后直接赞助了他们。好不容易坐上开赴美国的航船,因为国内之前传染病流行,走到东洋海关就被扣住不放行了。

这几日,三哥天天到电报局向东洋发报——他和母姐在东洋留学过五六年,总还留下一点香火人情,便请东洋当地的朋友帮忙斡旋一二。同时,他也跟美国的华侨华人,还有各处结交的美国官员沟通,请他们设法敲打一下东洋人,务必使萧鹿生老板一行尽快通行。还有一位叫郑君三的剧作家,将中国古典爱情传奇改为英文舞剧,三哥和好多华侨都准备出钱出力,助郑先生办全美的舞剧巡展。

三哥不必豪阔地逢人便撒钱,但要造就“当代孟尝”“民国及时雨”,其间的心术和精力亦不可小觑。

在珍卿和三哥各自忙碌时,中国驻波城使馆的一位官员费某,还有假新闻的始作俑者之一罗笛,千访百计寻访到珍卿的新住处。

翌日就是珍卿的毕业口试,怡民和两位表哥来家里闲谈,也是帮她放松放松心情,不想迎来这两个不速之客。锦添表哥直接对二人横眉冷对,恨不得下一刻就破口大骂,珍卿忙暗示继云表哥带他离开。既然自证清白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无谓跟太多人撕破脸面。

最后只有三哥、怡民和珍卿,留下来应对似乎来者不善的两人。

这二人虚伪做作的场面话,珍卿都没有太听进去,她跟三哥说的话也都不落实处。费姓官员见他们油盐不浸,意味深长地环视在场三人,讲起一个耐人寻味的耶教故事:

“有两个凡人同去见上帝,遇到上帝问他上天堂的路向何处行。上帝先不忙回答二人问题,见二人风尘仆仆、饥肠辘辘,便先饷二人以饭食。其中一人双手接过饭食,连连感激躬谢上帝不已,另一人只随手接过上帝赐食,对上帝恩情以为是理所自然。然后,那个躬谢上帝赐食的凡人,在上帝的恩德下进入天堂,另一受恩却视为当然者,却被上帝拒于天堂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