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美术界的那点事

到珍卿的巴黎国立美校开学时, 侄子仲礼送过来一个爆炸性消息,按计划该到美国念书的仲礼,来信说他考进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 学的是他感兴趣的机械工程。这小子不知怎么应付国内家人的关注,悄默声就到了德国。珍卿再三劝他报考美国大学, 没想到这倔小子到底阳奉阴违了。但仲礼求学之事现在木已成舟, 除了跑去训斥一番, 暂时不可能把他押到美国去。

珍卿在巴黎国立美校上课, 师从法国有名的画家达芒先生, 一则观摩西方各时期的艺术,二则接受更系统的西洋绘画训练。珍卿的导师达芒先生,可不是当下大行其道的现代派, 他是更合珍卿口味的古典派,且跟珍卿一样热衷创作人物画。准确地说,达芒先生是有创新精神的学院派, 继承了文艺复兴以来的美术理念和技巧。

达芒先生的画室有八个学生, 珍卿每天上午在画室从师学习, 下午的活动就自由很多,除了去美术馆临摹各种艺术品, 凡是报上说哪里有艺术展览, 她一定见缝插针抽时间去看。

珍卿既然接受系统的西方美术教育,则非要画人体不可了, 珍卿在国内躲过海宁的初一, 到国外没躲过巴黎的十五。除了大量对男女模特练习素描, 珍卿一直风雨无阻地去卢浮宫, 临摹达芬奇、德拉克洛瓦、米勒等的名作。还在导师达芒先生的要求下, 常常去动物园画狮子、马等。珍卿几乎天天抱着画请达芒先生指点。还找一位学养深厚的弗郎索瓦先生求教。

这位弗朗索瓦先生可不简单, 他既是巴黎国立美校的客座教授,还是法国有名的文学大家,十二年前便是法国科学院院士。在弗朗索瓦先生的画室,有位常来讨论学术的夏尔·莫诺先生,他是弗朗索瓦先生的好朋友,自己还是一位资深的投资人,同时是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家。

值得一提的是,包括珍卿的教授达芒先生在内,弗朗索瓦先生和夏尔·莫诺先生,都认识蜚声国际的慕江南先生。弗郎索瓦先生对慕先生亦师亦友,达芒先生和莫诺先生跟慕先生也是老友。

当他们晓得珍卿来自中国,开始常询问慕江南先生的近,当听说珍卿是在美办过画展的Iris Dew,很快便把她与慕先生联系在一起。珍卿也无心对长者过分遮掩,将自己跟慕先生的师生情谊明白告知,这三位法国中老年两下溯源,发现珍卿这个中国女孩竟是故交,由是更对珍卿亲近亲热,难免也更加严格地磨炼她。

师从达芒先生和弗郎索瓦先生的第一个学期,珍卿独立创作了五幅全幅油画作品,六幅中小幅混合颜料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她给导师达芒先生画的肖像,还有写景物的《阴云下的埃菲尔铁塔》,入选了法国国家艺术展览会——就是一个国家级的大沙龙,这对本国及外国的艺术家,都算是殿堂级的殊荣了。

而且她的导师达芒先生,还有忘年交弗朗索瓦先生,还会在他们自己和朋友的美术沙龙中,介绍珍卿中西合璧的写实主义作品。

珍卿即便刻意掩蔽了从前的光芒,也通过自身的才具和努力,作为新人在法国的艺术界声名雀起。

除了学业上进益喜人,珍卿来这里临摹的效率很高,因为生活杂务通通都由三哥包揽。

珍卿和三哥在欧美广交朋友,在英国、法国、德国持的都是礼遇签证。而三哥留居欧洲的原由,也在于游学和访问两方面。三哥平时除了包揽内外杂务,还参与欧洲华人赈济会事务,还依照约定跟汤女士一道,阻止中国的重要宝物流入外洋。同时,他也在筹备写一本经济学论著,专门论述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以来,各国选择的应对策略以及经济危机的后遗症。若珍卿留居欧洲的时间过长,他说或许还会选一门音乐课修一修,三哥在这方面很有兴趣。

在这期间,由汤韵娴女士牵线搭桥,珍卿和三哥曾买过一件《布辇图》的摹本,一座精致的古董白玉博山炉,还有其他零零杂杂的中国古物。中国现在也是看不到头的乱世,有些流落国外但被妥善保藏的东西,珍卿和三哥都以为,不妨叫它们暂时留在收藏者那里,而那些有遗失损毁风险的文物,他们就算银钱方面也吃紧,还是尽量收购回来保存好。

珍卿巴黎求学的第一个学期末,慕江南先生的世界巡展,已经从东洋开始了。东洋之行结束后,他带着十多位画家的三百幅作品,不远万里地向美洲大陆进行,珍卿留在美国朋友处的一些画作,也被慕先生一同收入巡展。慕先生的巡展在美国陆上的盛况,从美国、法国、中国等地连篇报道,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当慕先生带着画渡过大西洋,珍卿、三哥、四姐、汤女士协同作业下,慕先生所需要的大展览场已租到,珍卿作为慕先生得意而倚重的弟子,依照先生传来的画作基本信息,提前布置好近两百幅画的陈设格局。

然而天不遂人愿,慕先生一到法国就一病不起,先生早年生活贫苦、际遇坎坷,于绘画一道又太过勤谨。珍卿初拜师就晓得慕先生身体多病,原来以为先生只是肾脏炎,后来发现他肠胃上也有痼疾,再加上长期勤于艺术事业,他还遭受着脊柱炎的长期折磨。此番的世界巡回画展,真的把慕先生累坏了。

慕先生既是诸病缠身,本不应当过分劳累的。可他一面想宣传中国现代美术的成果,一面也想筹集资金做更多事,此番巡回画展硬是坚持亲力亲为。慕先生到巴黎病得难以起身,珍卿和朱师姐等按住慕先生,说破天也不许他再多劳动。身体败坏至此还要逞强,弟子们再不严加约束他,恐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之后,珍卿求得导师达芒先生应许,暂停了美校的学习,和三哥一起担负起慕先生画展的一切工作,包括在报刊电台做宣传,制作传单往街道上散发,给画展的重要来宾写请柬,具体安排两百幅画作的展位,随时按慕先生的意见调整——慕先生还叫把珍卿和作品也加入,这就更加大了他们的工作量。还包括与中法使馆、文学界、美术界、政府官员、民间学者等的沟通,以及方方面面的接待应酬工作。

若非慕先生跟师兄们大多病弱,珍卿这不曾参与大型画展筹备的人,也不至于被赶鸭子上架,被迫一路上不断学习、改造,一直开掘自己的耐力和潜力。幸好还有三哥、四姐、汤女士这些近亲友,还有其他中外的朋友们,都愿意来襄助中国艺术界的盛事,不然,珍卿就算不会漏洞百出,恐怕也会跟慕先生一样累瘫。

尤其要书一笔的是,为了体现中国的文化特色,吸引法国政界、学界的贵宾前来,珍卿亲自用毛笔并写中国字和法语字,共做了将近两百张精美中式请帖,就想在本地营造一鸣惊人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