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经济金融见弱势

翌日就是礼拜天了, 珍卿上午在房里赶画稿,娇娇便跑到她房里写作业,写完了就跟小蜜蜂似的, 帮着小姑晾她画好的稿子。中午,三哥在外面宴请商业伙伴, 下午把近人好友带到家里说话。其中有中新绸厂和印厂的老相识, 还有泥灰厂、火柴厂、被服厂、粮棉厂的伙伴, 谈了半天原准备招待晚饭的。家里被辞退的佣人回来闹, 不便留贵客吃晚饭就送客了。

晚上, 一家人再商议辞退不妥的下人,这一次必须把该打发的人都打发掉,免得哩哩啦啦闹得人心惶惶。封管家招进来红莲这个祸害, 又因轻忽叫她随意出入内室,差点晾成难以逆料的后果,主家最终决定扣下他三个月薪水, 并叫秦姨在旁监督他一段时间, 视改过自新的情况看是否补发薪水。秦姨说等珍卿夫妇有了孩子, 胖妈一个人就忙不过来,她现在就想做近侍的事。但现在孩子还没有影, 叫秦姨继续主持家里的事, 震慑一下忘形的封管家也好。

翌日滕将军寻的保镖进府了,浩浩荡荡一共十六个人, 保护阖家的主人也够了。原本照三哥的意思, 重点保护的是谢董事长和珍卿, 但大家都觉三哥也不能大意。保镖就分三拨保护三个重点对象, 珍卿一共得了六个保镖。领头人是混过行伍的老军汉黄皕, 五个属下分别是张三福、张四喜、岳筝娘、孟荣贵跟他老婆毛妞儿。黄皕跟张三福、张四喜当过兵, 岳筝娘和孟荣贵夫妇,是跟黄皕一同学功夫混江湖的故交。

珍卿暗暗观察了一下,这些好汉们个个底盘稳眼目精,两位巾帼英雄举动利落也是练家子,四男二女的配置可谓煞费苦心。珍卿私下跟三哥玩笑,这些人若有一个退化成绑架勒索的悍匪,她搞不好就完蛋了。三哥笑她是惊弓之鸟,他跟滕将军都查过他们背景和性情,若还能有纰漏他们就都白混了。珍卿想到滕将军难免心情复杂,有时候,好事与坏事是一对连体婴,想把坏割开好说不定一块没了。哎,滕将军要真是她姨父就好了。

这天晚上,谢董事长从赈济会回来,说起新开了两家贫儿工艺院,赈济会的款子一时紧张起来。三哥开了一天股东大会回来,也跟母亲说起经济不景气,连直接与民生持钩的产业都不行了。

就是这两年,美国为应付货币信用危机和倾销过剩产品,颁布《白银法案》高价收购白银,以刺激银本位国家的进口能力——主要针对的就是银本位大国中国——便于美国向中国推销过剩产品。

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料到,银价疯涨吸引了大量国际投机客,赴华收购走私远低国际银价的中国白银,白银和银元就向高价收购白银的美国流去,其他国际投机客且不说,东洋人在中国有现成的走私通道,此番借机赚了个盆满钵满。

白银外流就导致中国的钱荒,据说应天政府之前连军饷和工资都发不出。银行和钱庄为自保就紧缩放贷,靠银行贷款支撑的企业周转不灵,倒闭者不计其数。三哥投的产业看似屹立不动,亦是仗着资本比较雄厚,大家咬着牙勉力支撑。银价上涨又使出口紧俏的国货涨价,无厘头又把中国的出口业干翻。所以世界经济危机差不多要结束,中国的经济危机却越发严重。

中国发生钱荒带累了经济,应天政府于是继续金融改革,继艰难地废两改元之后,开始废除已经支撑不住的银本位,实际上,也想借改革把金融管控权收归中央。这次中国币制改革的外援各怀鬼胎,还有东洋人在中间给美国施压,应天政府的币制改革算是强行上马,没有足够的硬通货作为发新币的储备金,国内也无充足的流通商品来给新币保值,当局废除银本位又似有滥发纸币的势头,通货紧缩搞不好就演变成通货膨胀。

珍卿问三哥币制上啥本位比较好,三哥当着大家没有长篇大论,只说无论是金本位银本位,或是借助强势外币的外汇本位,根本上还要国中有充足的流通商品,民众手中有法定价值稳定的钱币,能够在稳定的市场上畅通交易。可问题是这三点中国哪一点都难保障。金银、外汇本身可以作为交易媒介,发行新币时把它们当成储备金防挤兑,但把它们放到国际市场又是商品,商品的价值可高可低可操纵,金银外汇啥本位也不是绝对保值保险的。当然,不依靠金银外汇为新币作担保,政府有强大的金融信用也好办。可应天当局连统一政令都难做到,遑论其他……

说完了晦涩难懂的金融改革,大家谈起《华美棉麦借款协定》。此协议当年在美国签订时,三哥和珍卿正在纽约省休假,他们当时就讨论过,此协定会对中国企业雪上加霜。果然,此协定在中华大地落地开花后,果将中国的棉商、粮商挤兑得活不下去。

此时,三哥提起鲁州印染厂的唐经理,说他来信讲过一件令人唏嘘的事,说鲁州省城丘城有个庆华面粉厂,是丘城面粉质量最好的面粉厂,《华美棉麦借款协定》落地后,美国的廉价面粉在北方数省倾销,庆华面粉厂开始也勉强挺着,耐不住美国面粉倾销势头太汹,又被军阀恶绅三天两日勒索,庆华面粉厂的主事也是病急乱投医,竟找东洋人在军阀官绅那给他撑腰,后便有新闻说庆华面粉厂是汉奸厂,老百姓宁愿买美国面粉也不买他的,生是自己人把庆华面粉厂干趴,讲起来真是天方夜谭。

大家讨论时局和经济,都是见惯后的寻常唏嘘,也真的是见惯不怪其怪自败,谢董事长也是惯看风云的老姜,最后寻常地总结道:“谢家从我祖父辈开始发迹,谢家四代都在时代变局求存图强,时势再怎么坏,环境再怎么遭,早已经见怪不怪。就我本人而言,无论经商还是做慈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依循天道对得起良心就好。你们啊也是一样,为人谋而尽忠,与朋友交而有信,在本位上把本份做到极致便是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附和着。室中沉默了一会,娇娇把佣人送的果盘递给珍卿选,除了橙子还有青红相映的大草莓,珍卿笑着谢过娇娇,捏个草莓往三哥嘴里塞,四姐瞧见也娇气让珍卿投喂。坐在谢董事长怀里的小英,捂着小嘴笑得咕咕咯咯。聊了会经济危机和金融改革,话题沉闷得大家都息声了,谢董事长便顺势说起四姐,说某家公子你明天给我见见去,四姐见势不对马上扭屁股跑了。

八九点钟时间也不算早,一家人干脆说笑着散了。珍卿和三哥两人回到房里,说起两年前的《华美棉麦借款协定》,美国《白银法案》引来国际投机客造成中国钱荒,还有现在蹒跚上路的金融币值改革。多少事他们就算猜到七八分,又如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这也不是做了官就能改变的,娟娟姐之夫也是领袖的同乡近臣,还长年在当局的财政部供职,他就算觉得币制改革大有隐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资源和条件把事件做得更稳妥更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