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完结

珍卿怀孕的翌年四月份, 她如众人所愿生了个女孩儿,杜太爷取了个小名叫福妮儿,这一回也没有人跟他争辩了。珍卿拍板叫女儿随父亲的姓, 杜教授按照杜保堂的学名,给这小女婴取名叫陆景行。

大家抱着飘轻的小妮儿说她瘦, 杜太爷却已经抱不住这么瘦的小妮儿, 他总说福妮儿长得像珍卿小时候, 简直不知怎么疼爱她才好。

珍卿依然没有奶水喂孩子, 除了让她喝点奶粉还常给她喂点米油吃。

福妮儿被喂养得好长得飞快, 不到两个月就白胖胖挺好看。五岁的杜保堂当她是大娃娃,人家睡得好好的,他总要摸来弄去给妹妹弄哭, 有一回竟然拿玩具刀弄福妮儿的脸。以前从来不打孩子的三哥,因此提溜着儿子叫他面壁思过,即使杜太爷护着也不肯轻饶了他。

珍卿的慈善巡回画展虽无画家亲临, 美国的收藏家们和崇拜者稍微觉得遗憾, 但有Iris Dew在国内外画坛的赫赫声誉, 世界巡回画展办得也相当成功。珍卿夫妇的朋友们都对画展上心,珍卿托付的负责人们倒没觉得有想象中的烦难。

慈善画展的款子陆续从国外寄回, 都用在了教育、民生、慈善、妇幼等方面。

其后, 珍卿一家跟曹惠祥先生一道,一起访问了社会党的所在地熊陵。他们带了大量当地急需的食物用品、器械药品等, 解了物资贫乏的社会党的燃眉之急。

他们受到社会党最高层的热情款待, 会见了许多神交已久的传奇人物, 参观了熊陵的机关、学校、礼堂、街市等场所, 感觉这是物质无限贫瘠而精神无限昂扬的地方。

其后, 谢董事长重点想看望妇女儿童, 吴二姐夫妇关心病号伤员和治病防疫,珍卿夫妇关注的重点就是学界和工商界。

他们一大群人参观期间,社会党派宣传要员随同访问,他们对走访的地方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社会党遭遇有关方面的经济封锁,除了民生教育状况堪忧之外,医疗状况比公民党的地方军队还惨烈。在他们前线和后方的医院中,许多战士的外伤和病状明明可以挽救,却因为缺医少药耽误救治,白白地失去了年轻可贵的生命。

珍卿一家参观医院后格外震动,他们商量后续向社会党提供更多救援物资,其实包括救命的基本粮食和医疗用品。

谢董事长也跟他们的领导人表态,说给贪腐成风的公民党筹款尚须小心,但面对这样一支清廉热血的队伍,就是倾家荡产支援也无不可。

珍卿参观前线医院还遇到故人。

当时,她在病区看见寥寥几个医护,在伤患中间不断穿梭查看情况,有个短发女医生低头听重伤战士说话,听了一会,连忙喊某个干事给那伤兵写家信。

珍卿不由被这个画面吸引住,却见那个白大褂脏得乌突突的女医生,脏污的脸庞忽然朝向珍卿,她愣了几步紧走几步过来,激动地对着珍卿说道:“珍卿,我晓得你早晚会来的。”所有人讶异地看这女大夫。珍卿遥远的记忆也苏生开来:“乐嫣!——”

乐嫣奉命陪他们参观前线的烈士陵园,期间提起同样失踪已久的玉琮。原来,玉琮听说乐嫣是海宁培英毕业的,问她认不认珍卿,一聊开才知道有共同的朋友。

而且乐嫣在这边已经嫁人了,是社会党军中一个作战英勇的师长,并不是当初带乐嫣消失的那个。玉琮是跟乐嫣丈夫搭班子的大参谋。所以说,绕来绕去大家渊源原来这样深了。

乐嫣随珍卿一行参观了烈士陵园,又匆匆返回她在医院的工作岗位。她是前线医院的外科副主任,太多工作等着她亲自做或安排人做。

珍卿与乐嫣的相聚异常短暂。玉琮跟乐嫣的丈夫都在前线,根本不可能跟访问团见面。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工作狂作派跟珍卿一家人有得拼。

珍卿一家已决心倾力支援社会党,很快便离开熊陵回去筹措款项物资,筹备好了还要冲破公民党的封锁送过来。

其实在熊陵参观期间,珍卿面对那里生气勃勃的人物风貌,一次次地灵感爆发、手指大动。但是未免泄露他们的人事秘密,她参观期间从未动过画笔。

珍卿一家发愿倾家荡产支援社会党,谢董事长和吴二姐把城中的大房子卖了,只留下够家里人住的小房子就行了。珍卿也把画款稿费拿出不少。他们筹到款子便去买物资,一直给社会党悄悄输送过去,公民党的特务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的迫害随后也跟着来了。

当局派来的校监以一些不实罪名,就要把珍卿夫妇和杜教授赶出梁团大,全校师生极力反对当局的倒行逆施。他们还无耻地栽赃陷害,说谢董事长和二姐夫、四姐偷税漏税,意图强征谢董事长和二姐夫、四姐的工厂。后来虽然碍于国内外的舆论声援,他们没有强行征收珍卿家人的厂子,却经常派宵小破坏工人的正常生产。

虽然声援他们一家的力量很大,珍卿和三哥还是商议退身缓步,他们俩决定从梁团大辞去职务,让杜教授继续留在梁团大做事吧。

福妮儿过一岁就会说话了,珍卿夫妇就算不出远门的时期,每日也是东忙西忙、早出晚归。据杜太爷和胖妈、秦姨说,这小福妮当父母不在之时,就会奇怪地伸着脑袋在房中张望,嘴里念叨着“爸爸呢,妈妈呢”,屋里到处找不见就要站到门口,伸着细细的脖颈使颈地向外面看,到处找不着人就蔫头耷脑地伤心了。她小哥哥长大一岁懂事多了,见她找父母就怜爱地亲亲小妹,仔细地跟她解释父母去哪儿,说他也常常想念爸爸妈妈呢。

杜太爷也抱怨珍卿和三哥不着家,逮着机会就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碎碎念,说杜保堂小时候珍卿还天天在家,现在福妮儿都长到一岁多了。小妮儿拢共就没跟爹妈待过几天,哪有你们这样子当爹当妈的。

珍卿和三哥也愧疚地发现,原来他们在外面天天忙的时候,杜保堂晚上总要等他们吃饭,等到饿极了他们还没有回家,就垂头丧气地自己先吃饭,而福妮儿也随哥哥养成了等父母吃饭的习惯。

小时候非常活泼调皮的杜保堂,现在长大一些竟然没有安全感。福妮儿原是个开朗大气的小宝贝,但父母一在家她就变得格外娇气粘人。

若给不了孩子最基本的安全感,何苦把他们带到这世界上呢?现在正好当局官员要赶他们,珍卿和三哥也决定趁势退隐,找个地方好好陪孩子们长大。

杜太爷是这年的冬天去世的。他临去前说希望再多一些福气,一定不要死在六月伏天。他死的那一天正在家里院子外,他看着福妮儿在那吃莲花酥,杜保堂在地上抽陀螺玩。杜太爷先是叫胖妈给福妮儿擦嘴,见杜保堂抽陀螺抽得烟尘高举,莫名其妙地跟重孙儿说了一句:“你弄啥嘞弄得暴土扬场的,大小姐在书房写大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