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初四二更君(第2/3页)

杨仪摇了摇头。

康儿的小嘴动了动,却并没有哭出来。

她只是担忧地凝视着杨仪:“那我娘呢?”

说起来,康儿对于父亲的感情,并不如对祖母的深厚,当然,她最依赖的人,还是齐夫人。

杨仪说任秀才病了,康儿似懂非懂,似信非信,但要她接受,也并不难。

最困难的当然就是齐夫人。

就算失去了所有,对康儿而言,不能失去的恐怕就是她的母亲,那是她最后的倚靠跟恋慕。

就如同一个母亲同样不能失去子女。

杨仪握着康儿的小手,她已经说了一个天大的谎,虽然是为善意。

但接下来的话,她不知怎么圆。

领着康儿,送她回到灵枢屋里,让斧头照看她。

杨仪庆幸俞星臣带了斧头跟豆子过来,他们两个陪着康儿,总算能够稍微缓解康儿的苦闷

出门向外,杨仪找到了县衙留在此处的一名主簿。

他正在跟任家的亲戚商议棺木等事宜。

杨仪默默地在门边听了会儿,见他们停了,才问道:“这两个孩子的……要如何安葬?”

县衙的一名主簿知道她的身份,便忙道:“回杨太医,任家有一块祖地,就想安葬在那里。”

杨仪道:“把这两个孩子,跟老夫人……葬在一处吧。”

主簿忙道:“回杨太医,俞大人也是这么交代的。”

杨仪愕然:“俞大人,俞巡检吗?”

主簿道:“是,正是俞巡检大人,他已经特意交代过了,让我们把丧事办的体面些,我们正商议着再请和尚道士念几天经呢。”

杨仪无话可说了:“好,好……那你们商议吧。”

她出了院子,心中犹豫,一抬头,却见俞星臣站在对面廊下,正望着她,不知是偶然看见,还是早就等候。

目光相对,杨仪微怔,继而向着他走了过去。

先行了个礼,还没开口,紧张地润了润嘴唇。

俞星臣道:“怎么了?”

杨仪道:“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俞星臣转身进了厅内:“说罢。”

杨仪垂着头,不敢看他:“那个……康儿的娘亲,你审过她了么?如果她没有动手,只是知情……能不能……”

俞星臣道:“你是在给她求情?”

杨仪没想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但想到康儿:“是。”

俞星臣道:“为什么?”

“康儿、太可怜了,”杨仪的声音很低:“若再没了娘亲,她……”

“那你想没想过,就算留着齐氏,她又到底能不能把康儿教好?”俞星臣盯着杨仪:“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几乎神智失常的她,会是一个称职的娘亲?”

杨仪听出他并不是直接回绝了自己“求情”的话,她慢慢抬头:“她疼爱康儿的话,就会……就会好起来。”

“你确信,”俞星臣盯着她的眼睛道:“别以己推人。”

杨仪讶异,竟不懂这四字之意。

俞星臣却又转身:“我的意思是,世人有百种,别动辄拿你来衡量他们,呵,要拿你来衡量,只怕有一大半都称不上是好人,剩下的那点儿,也都堪称是圣人了……”

杨仪似懂非懂。

俞星臣道:“比如康儿的弟弟妹妹之事,如果是你,你会坐视不理?”

这句杨仪自然是懂了:“俞大人……”

俞星臣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真觉着康儿跟着齐氏,对她好?”

杨仪顿了顿:“是!”

俞星臣沉思片刻,道:“那也成,反正任秀才已死,她再怎样只是个知情不报,我可以酌情处置,不过要如何判定,还是得经过刑部。”

杨仪没想到他真的肯松口:“多谢!”

俞星臣问:“你为什么谢我?”

杨仪想起先前县衙主簿说的,他交代把两个孩子葬在祖母身边的话,以及这令人意想不到的松口。

“多谢你的周全。”

“你觉着我周全?”

“有时候……你虽然不近人情,但……”杨仪冥思苦想,谨慎而诚恳地回答:“也许我对俞大人的了解,尚且不如自己所想的……多。”

杨仪没看俞星臣的脸色,所以没发现他在这一刻,脸色有何等精彩。

午后,京畿巡检司有人来催。

俞星臣已经料理妥当,正欲启程。

杨仪给齐夫人诊了脉,她只是先前受刺激太甚,一时气血逆行神志不清,服了药,又见了康儿,情形稳定了好些。

杨仪又交代了县内一名大夫,把要用的方子等都给了他,让按时给齐夫人诊看,保证无恙。

临行之前,杨仪见了齐氏一面。

杨仪不喜欢这个女人,曾经甚至想过要质问痛斥她一番。

但杨仪更想要齐氏能够对康儿扛起责任,至少别叫那个孩子一无所有。

齐氏听说俞星臣决定网开一面,跪地不住地向杨仪磕头。

杨仪扶她起来:“我只希望夫人……日后好生地照看康儿,康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千万、千万别耽误了她。”

齐氏流着眼泪道:“我知道,多谢姑娘……多谢俞大人。”

在出宅子之时,堂下几口棺材整整齐齐,已经有亲戚在烧纸钱。

齐夫人抱着康儿跪在旁边。

俞星臣拿着一样东西走到火盆前,随手扔了进内。

杨仪看见上面是一幅画,正是那副“郭巨埋儿奉母”。

那拿着铁锹的男人,被烈焰吞噬。

这祸害人的东西,终于付之一炬。

火光照着旁边的齐夫人跟康儿,那火苗在康儿的眼中亮亮地跳动。

门口处,杨仪先看着廖小猷上了车,自己也入内。

薛放将上车之前,拉住俞星臣问了一句话:“那个神棍的事情……你跟杨仪说了没有?”

俞星臣道:“并未。如何?”

“没什么,还是先别告诉她,她最近操心操的也够多了。”

俞星臣同他目光相对,意义不明地哼了声,上马去了。

薛放笑道:“你哼什么?好端端地哼人可有些失礼啊!”

车厢中,杨仪先给薛放检查过了手臂上的伤,却见伤口周围有些发红。

“怎么好像动过似的,你没用力吧?”杨仪狐疑地问。

薛放道:“没有。不过之前不小心在墙上撞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杨仪一惊,又赶紧再细看了回,又诊他的脉,果真有些快,她略有些慌:“你好歹给我小心些,还说我把话贴在你耳畔了,都听哪里去了!”

一边抱怨,一边翻出一颗大红丸给他塞进嘴里。

薛放笑道:“我没事儿,别担心。来……”

拍拍自己的腿,让杨仪靠过来。

杨仪略一犹豫,终于靠到他身旁斜躺着。

薛放单臂抱着她:“寅时就醒了,这会儿还不赶紧养养神?睡吧。我当你的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