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初五二更君(第2/3页)

薛放面不改色:“回皇上,臣虽不曾身临其境,但……估摸着是可以做到的。”

“哦……?”

“不过现在是不能的,臣有伤在身,这只手臂还不能动。”薛放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杨仪的心一阵狂跳。

此刻她突然想起的,是在甑县的时候,薛放离开的那段时间……以及他回来后,那仿佛有点倦意的神情脸色。以及手臂上……

“杨仪。”

“杨仪?”

皇帝叫了两声,杨仪才如梦初醒:“皇上。”

“薛放的手臂,你最清楚,是怎么样了?”

杨仪以最快的速度收敛心神:“回皇上,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并非普通的伤了筋骨,他右臂上筋脉断了大半,是臣费了一夜功夫接起来的,何况他这还不到一个月,岂能乱动,若然妄动……这手臂自然是不想要了。”

她垂眸,鬼使神差补上一句:“此刻连拿起一把刀还艰难呢。”

说完了这句,杨仪忽地觉着这话熟悉。

她一震……先前在进宫的时候,俞星臣的那些问话!

“可惜啊。”皇帝微微一笑:“还好有你,想必恢复妥当,指日可待。”

然后皇帝又看向薛放:“十七,你既然习武,只怕消息也灵通,那你知不知道,京城内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高手,有多少?”

薛放心头一跳:“回皇上,天下之大卧虎藏龙,能人自然不少,京城内的人,虽也有这般身手的,但还不至于跟陆默一个神……神官过不去。”

皇帝道:“这么说你知道有这样的人在?陆默毕竟是朕派出去的,朕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你既然是巡检司之人,那么就交给你,把于京城内有嫌疑的高手一个一个给朕排查妥当,朕务必要一个交代!”

薛放拧眉。

皇帝道:“怎么,有难处吗?”

杨仪跟俞星臣都看向他,薛放道:“回皇上,臣尽力而为。”

皇帝点头,扫了扫他们几人,看向俞星臣:“俞爱卿可还有什么事?”

俞星臣道:“皇上,臣确实有本启奏。”

“哦?”

俞星臣垂首:“臣本来想写一本折子,不料事发突然,皇上又紧急传召,只能搁置,请皇上恕罪,容臣口述。”

“你说。”

这会儿轮到薛放跟杨仪看他了。

俞星臣道:“甑县的事,祸首自然是任秀才,虽说百善孝为先,但他听信谗言,杀害亲子,此事天理难容。若不警戒后人,难保有人效仿。”

皇帝不语,只淡淡地看他。

俞星臣本想等皇帝反应,听着沉默,便继续道:“臣也算熟读过本朝周律,关于残害亲子的律法,最重的竟只是判流放,若是有因而杀,最轻者,不过杖责而已。甚至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借着这种法子,求朝廷嘉奖,‘光耀门楣’……所以臣肯求皇上,不如更进律法——若家长谋害子女者,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皇帝依旧沉默。

殿内只有俞星臣的余音,好像还在掷地有声地回荡。

过了半晌,皇帝道:“怎么看你意犹未尽?”

俞星臣道:“回皇上,此事的起因,是任秀才愚鲁,才能轻信杀子救母的话,但另有一些案例,虽未必到达这种地步,可为了救家中得病的姑母、夫父等长辈,许多族中的人宁肯自割其肉,断指等等法子来相救,这种行径也无相应律法阻止。”

杨仪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说的这些事。

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开口:“横竖只是他们自愿,也是他们的孝心,何必多此一举。”

俞星臣道:“多数是自愿的孝心,但也难保有心人利用这点,拿捏要挟,干出许多逼死人命之事,何况病患只需请医用药为准,那种动辄残伤人体的行径,大不可取。”

皇帝的脸色,显然还有点不以为然。

杨仪把心一横:“皇上,这些事,之前臣在外头行走,见过不少!俞大人所说并非危言耸听。”

皇帝讶异地看向她:“你见过这种事?”

杨仪道:“是。之前在南边,就曾见有一户人家,家中叔父病倒,竟逼迫侄女割其乳以入药……族内以孝道压人,那女子只能从命……竟流血不止,那些大夫又不能查看,胡乱开了药,毫无用处……”

薛放跟俞星臣先前虽听她提过那些民间的案例,但杨仪没说过详细,此刻都听怔住。

此事发生之时,杨仪正巧从哪里经过。

闻听如此凄惨,实在于心不忍,就悄悄地找那人家的嬷嬷,说是自己能治。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不肯坐视不理。

那嬷嬷见她生得清秀,不似歹人,又不能看自家小姐就这么活活疼死,于是偷偷地在晚上接她入内查看。

幸亏杨仪施加援手,才让这女子止住血,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

在给这女子治疗的过程中,杨仪陆陆续续听说了真相。

其实此女的叔父并没有病,只因为她的父亲早亡,她家里有些家产,母亲不想改嫁,想叫这女孩子招赘一个夫婿上门。

她叔父因惦记着他们的财产,想要侵吞却没有法子,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毒计,以自己病倒为借口,以孝道施压,逼迫她用这种法子自残其身。

假如这女子拒绝,那么在当地,她自然就是个不孝之人,从此再也嫁不出去。

但她就算答应了,一来割了乳,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二来,伤残了身子后,未必会有人肯再娶她,没有人上门,他们孤儿寡妇的自然就任人拿捏……这可谓是一举多得的毒计。

虽过去很久,杨仪提到此事,眼中还是不禁涌出泪来。

强忍感伤,杨仪道:“皇上,倘若有律法明令禁止,至少……在有人图谋不轨的时候,这女子可以以律法来拒绝,而不是如同待宰羔羊,坐以待毙。何况以肉入药,闻所未闻,只不过是陋习而已。”

“想不到,原来果真有歹恶之人行此不轨之事。”手撑着下颌,皇帝的目光变来变去:“俞爱卿,你可以将你今日所提,以及杨仪所说,跟刑部众位呈递商议,先看看众人如何看法。”

俞星臣俯身:“微臣遵旨。”

皇帝似有些倦意:“罢了,你们先退下吧。”指了指杨仪:“你留下。”

薛放最怕他这一手,抬头看向皇帝。

谁知皇帝正盯着他,目光相对的瞬间,似笑非笑道:“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谁也离不开谁了么?”

薛放望见杨仪垂在袖子下的手,正向着自己一摆。

他低下头:“臣遵旨。”缓步后退。

皇帝凝视着薛放离开的身影,轻轻地哼了声:“你跟着去海州,去甑县,下一次还要去哪儿?”

杨仪想到他方才那句话,心有不安,硬着头皮回答:“去海州不是皇上指派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