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二更君

◎踏破铁鞋无觅处◎

薛放的手摁在胥烈的脖颈间。

胥烈能感觉自己的每一下心跳, 都在对方的掌握中。

跟死亡只隔一线的感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但胥烈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想跟薛十七同归于尽。

以前不知道晓风的存在, 胥烈曾很愿意这么做。

只要能杀死薛靖最疼爱的弟弟……哪怕以命换命,值了。

可“海纳”很可能活着, 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胥烈自忖,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玉石俱焚的必要。

马车向着南丹溪河而行。

薛放半靠在胥烈身上, 胳膊搂着他的脖颈, 手便顺势搭在他的颈间。

这个姿态乍然一看, 就仿佛两人感情好的了不得,故而腻在一起。

胥烈不太习惯跟人这般“搂搂抱抱”。

悄然望着薛放的脸,看着少年俊朗鲜明的五官……尤其是英气难掩的眉眼, 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被他埋在心底、却仍是心心念念诅咒痛骂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因为海纳,也因为胥皇后遭遇的苦难, 胥烈憎恨薛靖, 他恨不得薛靖活着, 然后他可以去将他凌迟处死,让薛靖好好尝尝看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但无数次, 胥烈却又后悔, 当初若不是自己年少轻狂,玩心太盛, 又怎会认识薛靖, 又怎会让姐姐喜欢上他?铸成大错?

薛放说的其实不错, 一切的源头, 竟然是他!

只是胥烈很不想承认, 更加不愿意面对。

当初在认识薛靖后, 薛靖极喜欢这个“小兄弟”,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博特商人”的身份而轻视。

甚至因为胥烈身手出众,薛靖很是嘉许。

大概是从少年胥烈身上看到了自己弟弟的影子,薛靖无数次跟胥烈提起薛放。

他并不掩饰对于薛放的自傲,虽然薛放那时候还小,但薛靖放言,将来薛放一定会比自己更出色,他笃定这么认为。

那会儿胥烈心里又是不服,又有一点莫名渴盼,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见见让薛靖赞不绝口的那个孩子。

胥烈的思绪翻涌。

他想了一阵,看向薛放,见薛放垂着眼帘,仿佛睡着的样子。

胥烈怀疑他是不是真睡着了。

如果睡着,那自己兴许……

可手指还没动,就听薛放轻轻哼了声。

胥烈陡然泄气——这个人……简直不是“人”!

他就没见过这样难缠的家伙。

哦……不对,自从跟大周扯上关系,他所遇到的似乎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不管是让他们姐弟极为倾心却又留下惨痛记忆的薛靖,还是栽在她手里却竟有点儿“心甘情愿”的杨仪,更别提那个叫人恨的牙痒痒的俞星臣了……

“你想不想知道,当初薛大哥是怎么说你的。”胥烈忽然开口。

说完后,他愣了愣,惊讶于自己居然以“薛大哥”称呼。

从薛靖带走海纳之后,胥烈就把这三个字埋葬了,而每每以“那个人”或者“畜生”来称呼。

薛放心头一动。

他虽然闭着双眼,但一来蓄气调息,二来,他可暗中听着胥烈的呼吸。

胥烈心绪涌动的时候,呼吸便会稍乱,何况薛放的手指摁在他颈间的大脉上……但凡胥烈心头念起,血液流动加快,薛放岂会不知。

但他没想到胥烈会提这个。

薛放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胥烈笑笑:“他说,他是为了你,才来北境的。”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胥烈却感觉到薛放的手指在他的颈间滑了滑。

薛放猜到胥烈的用意,这沙狐不过是想搅乱他的心绪而已。

但提到薛靖,由不得薛放不动容。

他很想问胥烈,薛靖还说什么了,可仍咬着唇,不肯开口。

胥烈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少年,絮絮善诱:“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发现自己找到了薛放的“软肋”。

薛放却喝道:“闭嘴。”

他的手随之一紧,胥烈气滞,瞬间咳嗽起来。

马车的速度放慢了。

薛放瞥向车门外。

只听外间是兑三道:“少主,丹溪河到了,但是……”声音竟微微颤抖。

胥烈惊讶,看看薛放:“怎么了?”

“只怕过不去了。”外头的声音回答。

胥烈愕然。

前方的丹溪河,原本应该冻的很厚而极坚硬无比的宽阔河面,不知为何竟皲裂开来。

一片片的碎冰形成了刀刃般的流凌,以一种可怕的姿态翻涌流淌着。

原本胥烈把这里走,是抄近路,用不着一日就能到达冻土,可看这情形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

胥烈从窗口上看见这般情形,震惊之余,不由笑道:“薛十七,你瞧,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薛放显然也没料到。

胥烈道:“就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你去冻土重镇,是不是老天也站在北原这边儿?”

这丹溪河,每年入冬结冰,直到来年二三月才会有解冻的势头,本是雷打不动的。

今年却不知怎么回事。

虽然胥烈说什么老天站在北原这边儿,但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他心里清楚,事出必定有因。

胥烈的目光转动,看向远处山脉。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毁灭了祖王城跟北原十万大军的那场雪崩。

在丹溪河源头的图兴山……山脉似乎跟雪峰顶是相连的,难道,是因为雪峰顶震动,引发了图兴山的地动之势,所以才会将南丹溪河的厚厚冰层都震烈成如此?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但要真是这样,那可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了……

俞星臣虽覆灭了十万大军跟祖王城,但是冻土重镇的争夺决战,没有薛十七坐镇,那……

简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沙狐正在思忖此事,冷不防薛放云淡风轻地应了声:“人算不如天算么?”

胥烈回神,脸色慢慢从惊愕转成凝重。

他看出薛放似乎另有打算,疑惑地问:“你……想怎么样?”

在胥烈看来,现在摆在薛放跟前的无非是两条路,一是翻过图兴山,二是折回去,重新走官道。

按理说,前者自然更快,但对薛放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

图兴山山势陡峭,黑熊,雪豹,凶猛野兽出没,就算最强的涂温族猎人都不敢只身上山,而薛放又是个负伤之人,只要稍微有点理智,便不会选这一条路。

可是折回去再走官道的话,那可要兜一个大圈子,等他们赶到冻土,只怕要在半月之后了。而且路上还随时可能遇到种种意外。

薛放的目光投向那嶙峋的图兴山。

胥烈察觉,哑然之余眉峰皱蹙:“薛督军,别把自己当成天神了吧!你可只有一条命!”咬牙说了这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凛然地道:“我可不会陪你去拼命,你很清楚,图兴山上跑不了马儿,我的伤势若是在那里颠簸,也是个死。你也不要想要胁我,若真逼我上山,你就在这里动手,大家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