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嘉奖

她似乎格外满意

衣裳已经大致裁剪好, 陈寡妇没有立马把衣裳缝制出来,反而搭上绣棚。

木槿早已见怪不怪,她在旁边给陈寡妇打下手。

所谓的绣棚不过是装绣品的木头架子, 如果进行大幅刺绣,格外耗费力气, 为了保证绣品的美观、减小出现疏漏的可能性, 熟练的绣娘会将布料固定在木头架子上, 然后才开始刺绣。

给张小姐预备的嫁衣比正常尺寸多了一大块, 想必就是为了刺绣方便。

接着, 陈寡妇又用炭笔勾勒花样子。

除却大户人家,底层平民大多不识几个字,陈寡妇当然不通文墨, 也不会画正经的画。

然而做绣娘,需要有花样子,她们往往自制的简易炭笔, 即细瘦的木棍烧掉半截残余的部分。

用炭笔在布料上勾勒出大致的花样, 然后才开始下针线。

张家有专门的狼毫笔, 陈寡妇却用不惯,秉明张太太后, 她照旧使用在家做绣活时常用的炭笔。

木槿在旁边替陈寡妇把要用的线提前搭配出来, 然后穿到针上。

刺绣的针有粗有细,旁边摆着十来种粗细长短不同的绣花针。

好在木槿跟随陈寡妇学了好几个月, 虽说手艺不算精致, 对其中的门道却已经摸透, 她很少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误。

勾完花样子, 陈寡妇便开始下针。

她从小跟随母亲接触针线活, 守寡后迫于生计做的活计越发细致精美, 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个熟练的绣娘了,可下第一针之前,她内心格外忐忑。

原因无他,手底下的布料委实太珍贵,倘若出现纰漏她拿命也赔不起。

木槿屏气凝神盯着绣架。

织女镇盛产丝绸,但如眼前一般光彩照人的委实不多见,就算不懂行都能猜出料子珍贵来。

不算上身的衣袍,下头的马面裙颇多褶皱,耗费的丝绸恐怕有好几匹,稍有不慎整条裙子都会被毁掉,陈寡妇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绣架。

裙子上所绘百子迎福图,每个褶面上皆绘制了小儿摔跤玩闹或读书习字的图案,从而寓意新人多子多福。

万事开头难。

除却最开始因为布料珍贵不知所措外,越到后面越得心应手,绣出来的小人栩栩如生,分外好看。

等到掌灯时分,她们便不再刺绣。

按照陈寡妇的想法,自然越快绣完越好,毕竟她的儿子还独自在家中呢。

而张家人对张小姐的婚事格外重视,不光嫁衣,旁的嫁妆亦力求尽善尽美别出差错,主家担心让绣娘干活的时间太长,对方会头昏眼花以至于敷衍应对。

因此,即使陈寡妇想干活,对方都不肯让她干。

陈寡妇颇有些闷闷不乐。

木槿说:“嫂子,你瞧张家的饭菜这样好,每顿饭都有四个白馒头,等回家可没有这般好的吃食,在府里多待几日还能省出不少粮食来。”

说到饭食,陈寡妇终于有了精神。

在张家呆了几日,早晨吃馒头和粳米粥,晌午有盘放足油盐的青菜,她和木槿每人一碗白米饭,至于晚上,则每人给两个馒头吃。

陈寡妇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有过这般好的日子。

每回吃饭,陈寡妇连饭菜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半点油水都不会剩下。

她的做法引来小丫鬟的嗤笑。

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像主子那般顿顿有肉吃,但因为张家老爷太太仁厚的缘故,每个人都能吃饱肚子,他们将菜汤喝掉已经算俭省的,舔盘子这种事委实做不出来。

小丫鬟的嘲笑摆在明面上,陈寡妇面红耳赤,将盘子放下也不是端着也不是。

木槿从她手中接过盘子放进饭盒中,又将盖子盖上才递给小丫鬟。

“外头闹灾荒,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境地,若我们与府上一样富贵,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饭菜丢掉,然而百姓讨生活不容易,若不珍惜哪怕一粒米,只能被饿死。我们不节省粮食的话,恐怕连站在你跟前的机会也没有。”

张家重规矩,仆人们在张老爷张太太跟前兢兢业业上差,最是明白自己的位置。

见到木槿和陈寡妇两个从乡下来的妇人,衣裳发饰比府里的下人还不如,便起了轻视的心思。

刚开始不过暗戳戳在背地里嘲笑,顶多面上不重视她们。

后来见两个人不是喜欢掐尖要强的性子,愈发肆无忌惮想要欺凌她们。

木槿本不打算惹是生非,不过她看着府中众人的态度,又想起自己还要在此呆上个把月,若任人欺凌,对方只会把她当个软柿子捏。

如今不过嘲笑几句,后头可能会继续变本加厉,轻则克扣饭食重则拿她们背锅,她如今说的话不过是告诉对方,自己并非受了欺负一言不吭的泥人。

大户人家的下人最要紧的就是识人眼色,只消木槿略微暗示一番,小丫鬟便明白眼前两个人没有想象中那么软和。

她收起轻浮的的态度,规规矩矩将盒子带出去。

除了对饭食满意之外,陈寡妇在其余方面简直如履薄冰,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张家人怕她们脏乱,每日都会给二人烧水擦洗。

专门管她们的小丫鬟年仅十四岁,本来以为自己捧高踩低引得木槿不快,后头见木槿的态度与往日没有任何差别,她又活泛起来。

木槿听着她叽叽喳喳说着府里的事,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她身体年龄才十九岁,心理年龄却比小丫鬟大了十来岁,看她跟看个小妹妹差不多,她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

对于小丫鬟而言,刚来的那两天,木槿和陈寡妇皆老实规矩,她对她们存在天然的轻蔑;等对方开始还嘴表明不是个好惹的,她的态度反而恭敬起来,忒奇怪。

看着木槿的态度,陈寡妇也放松了些。

至少没有刚开始耗子见到猫的怯怕情绪了。

说起每日给她们端水擦洗,小丫鬟悄悄说:“小姐是个喜欢洁净的,又格外重视这桩亲事,生怕出点岔子。”

木槿不在乎中间的内情,顺顺利利把差事做完就成。

马面裙上绣的花样大且整齐,即使有木槿在中间搭把手,依旧耗费半个月才完成。

张太太寻常不召见她们,听底下人禀报说马面裙上的花样绣好了,张太太让身边的婆子把木槿和陈寡妇叫到后院。

已经绣好的裙子被婆子呈给张太太。

张太太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人物、花草、瑞兽,心中欢喜极了。

原先的绣娘绣的花样与陈寡妇差不离,当初却花费一百两银子,因为陈寡妇从未迈出织女镇、在外头没有半点名声,给的价钱自然比正经绣娘低很多。

按照张太太的想法,不求与原先那套一样好,稍次些能撑起脸面来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