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另娶

另娶娇妻两头难

有福欢欢喜喜搬去寡妇家之际, 疙瘩娘俩却罕见生了嫌隙。

母子二人一向以“母慈子孝”闻名,诚然,疙瘩自个儿也好、疙瘩娘也罢, 从不将媳妇当人,但母子二人之间却不曾发生过多少争执, 无论发生何事母子俩皆有商有量, 疙瘩鲜少在大事上忤逆他娘。

见儿子死活不肯听自家劝告, 整颗心都要飞去苇叶那里了, 疙瘩娘恨不能号啕大哭让所有人知晓自个儿的委屈。

然而她不能如此做。

周遭邻里都盯着她家, 哪怕她闹出一丁点声响被旁人听去,她家就会沦为整个东小庄的笑话,何况族长本就怀疑疙瘩因为喜新厌旧休妻, 苦于找不出证据才放任疙瘩跟有福合离,倘若母子俩在家闹腾起来,最后受处罚的还不是自家人?

因此, 即使有再多不满, 疙瘩娘也只能把怨气憋在心里亦或关紧大门、压低声音控诉疙瘩的一意孤行。

疙瘩娘坐在炕沿上抹眼泪:“你打小就没了爹, 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给拉扯大,中间不晓得受了多少白眼, 就盼你争口气哩。”

疙瘩站在老娘跟前不知所措。

疙瘩娘接着控诉:“可你干了啥?整个东小庄都笑话你忘本, 俺死了都没脸去地底下见你爹……”

母亲的絮叨吵得疙瘩脑壳疼:“娘,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不中意那个婆娘吗, 俺这回保准给你娶个听话的新媳妇!”

听完儿子的话, 疙瘩娘简直有苦说不出。

她怨恨儿媳将儿子抢走才处处针对儿媳, 这几年小夫妻俩的感情哪还有当年的热乎劲, 疙瘩娘早已不在乎有福如何, 可照疙瘩对苇叶的心思, 等将来苇叶进门,疙瘩恐怕就要将自己这个老娘给抛到九霄云外去。

疙瘩娘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不停拿着脏污的手绢抹眼泪。

说实话,疙瘩当真不晓得中间的弯弯绕绕。

在疙瘩看来,老娘自来不喜有福,他又看上了织女镇的苇叶,休掉有福不光顺了自己的心意、还能让老娘眼不见心不烦,谁成想母亲不光不乐意,反而冲他甩起脸子来。

疙瘩娘之所以能在过去三十年牢牢将疙瘩捏在手里,不光靠母子俩多年相依为命的情分,与她会看人脸色同样脱不开关系。

见木已成舟,疙瘩娘趁儿子彻底失去耐心前哭诉完,临了拉着疙瘩的手反复叮嘱:“俺自然不喜你先前的婆娘,可想到她这些年给你生儿育女到底不容易,寻思着忍忍就过去了,总不能让你跟着受累。”

此时,疙瘩已经泣不成声。

当初母亲百般阻挠他休弃有福时,疙瘩心里到底有点子怨气在,如今听见母亲这番剖白才晓得她因为自己才忍气吞声,三十来岁的壮汉竟哭得像个孩子。

“娘,俺对不住你……”疙瘩伏在母亲膝下痛哭。

待稍稍平复下来,疙瘩再三保证:“往后有了新媳妇,咱家照样是你做主,再没人能越过你去,如果有人不知好歹,俺一定不会放过她。”

疙瘩娘同样在抹眼泪:“说啥话哩,俺都快去阎王殿里找你爹了,心里就放不下你,盼着你娶个好婆娘把门庭给撑起来。”

后头不管老娘说什么,疙瘩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疙瘩娘虽然心里不乐意,却知道木已成舟,只希望给儿子上的眼药能多管些时日。

或许担心真的和儿子产生嫌隙,疙瘩娘帮忙操持新人进门时半点不敢马虎,看起来尽心极了。

按理说疙瘩刚与前头的婆娘合离不久,成亲不该如此着急,然而疙瘩心心念念想娶苇叶进门想了大半年,好容易将前头碍眼的东西和人给挪开,怎么还会有多余的耐心。

加上疙瘩给足了苇叶家银钱与粮食,就算苇叶爹娘心里不愿赶着将闺女送过去,冲那么多粮食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让疙瘩为所欲为。

苇叶家兄弟姊妹众多,在这个家中,她只有两回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一个是出生那日,剩下的则是今天。

即使从疙瘩处得到不菲的聘金,苇叶爹娘照样不舍得给即将出嫁的闺女扯布做身好衣裳,只让她穿着旧日的棉衣出门子。

临出门时,苇叶娘还扯着闺女的胳膊嘱咐:“今个儿你是新娘子,别苦着张脸,不然姑爷瞧着也晦气。”

苇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本就是个晦气人,装不来喜庆模样。”

苇叶之所以成为家中最不受重视的人,兄弟姊妹多只是当中一个原因,中间还有旁的隐情。

原来她娘怀胎时怀的是双胎,苇叶在娘胎里养得白白胖胖,她的双胎兄弟却跟个小老鼠差不离,由于身子太虚弱连满月都没熬过去。

从小到大爹娘就不给她好脸色,尤其是她娘总唠叨说要个小丫头片子没用,迟早要进别人家的门,当初死的咋不是苇叶!

见苇叶仿佛看仇人般看着自己,苇叶娘说道:“俺跟你爹把你养大成人,算对得起你了,把你嫁到东小庄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让你跟全家一道饿死来的好哩。”

要知道,家家户户不宽裕,心狠的人家见生出闺女,甚至会将闺女在尿桶里溺死。

按照苇叶爹娘的看法,苇叶在娘胎中抢了兄弟的口粮,他两口子将苇叶养大已经算厚道人家了。

苇叶始终不说话,只一个劲哭。

在说定嫁给疙瘩前,她有门亲事。

早在六七岁时,她就同姑姑家的表兄说了亲,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就等着到了年纪成婚,谁成想疙瘩死活要将苇叶娶进门,爹娘面对疙瘩给出的过于丰厚的聘金,竟毁去苇叶原本的婚约将闺女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人。

听见疙瘩叫门的声音,苇叶娘并几个姊妹赶忙用帕子将苇叶的眼泪给擦拭干净。

“别哭了,跟女婿好生过日子,往后没事少回娘家!”

看她爹娘的意思,这桩婚事是个一锤子买卖。

老两口不打算继续沾苇叶的光,反正疙瘩给的聘礼够全家人挺过灾年去,而且将苇叶嫁给东小庄逃荒来的人实在太过丢人,苇叶爹娘不打算跟女婿家走动太频繁。

苇叶原本流泪的眼睛一下子给瞪大了。

她老早便晓得自个儿不受待见,爹娘同疙瘩家说亲时怕她寻短见尚且愿意敷衍几下,如今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

织女镇嫌丢人不曾摆酒,东小庄同样没有大办的意思,过来迎亲的人都寥寥。

明眼人都清楚疙瘩为何半路休妻,东小庄没有与苇叶有过接触,不晓得她同样心不甘情不愿,东小庄的人还以为苇叶勾搭疙瘩才让他昏了头似的休妻另娶。

按照有福的说法,苇叶就是个专门勾搭汉子的狐狸精,没有她的话,疙瘩再忘本也不会如此狠心将有福给休弃。

往常谁家有个婚丧嫁娶,族人们都会自发上去搭把手,疙瘩这回办喜事倒好,三催四请竟请不到多少乐意上去搭手帮忙的,族人们甚至不愿去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