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迁徙(第4/5页)

同样,东小庄轻装简行的好处在逃命的路上显现出来。

道路泥泞不堪、积水不停上涨全然没过膝盖,十来岁的孩子大腿甚至要被积水淹没,人们即使不带任何东西行走都十分困难,更逞论携带这般多的家当。

织女镇的乡民每每走出几步道就被累到大口喘气,恨不能在背上插根翅膀马上抵达药山。

假如不带任何东西,一天之内就能到达药山,结果因为道路泥泞、家当太多的缘故,他们在天黑时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东小庄安顿下来之后,只对织女镇和明州城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并不清楚与药山的具体距离,之所以晓得走了多少路还是织女镇那群人说的。

外头全是积水,连坐都没处坐,人们所谓休息不过是停下前进的脚步略站站而已。

大人还成,尚且可以勉强支撑,孩子却不好办。

五岁以下的孩童个头太矮,被爹娘背在背上亦或坐在竹筏上,再大些的最难挨,他们既不像大人般身强力壮在积水里独立行走,又不如年纪小的被爹娘背在背上、抱在怀里前进。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木槿或许会有疑问,竹筏上既然能装东西为什么不能把孩子放在上头、大人累了上去歇会儿脚?

其实,这就要从积水深度和竹筏的质量说起了。

如果水再深些,竹筏倒能够在上头轻巧地漂浮,奈何如今水刚到膝盖至大腿的中间,按照后世物理学角度看,妥妥属于浮力有限;竹筏同样不是由专业人士打造、而由普通农人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即使足够结实却仍旧存在些许不足之处。

人们将锅碗瓢盘甚至粮食放在竹筏上,有时候一个不注意竹筏便翻了,着实不敢把孩子放上去。

为免夜长梦多,纵使累极,众人依旧不分日夜赶路。

王宝兴加大嗓门对族人们说道:“快了,等明日天亮咱们就到药山啦!”

自打逃荒结束,王宝兴身子就大不如以往,时常出现精力不济的问题,他眼下整个人晕晕乎乎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王宝兴意识模糊,他根本不晓得大伙已经走出多远,怕他们因为过分艰难的路途丧失斗志才随口说了句明日天亮就会抵达药山的话。

族人们对向来英明的族长怀有近乎盲目的信任,有的人听完族长的话一度怀疑是否是他自己记错了。

唉,纠结这些做甚,族长的话总是对的,只消再坚持几个时辰就能去药山歇脚啦。

王宝山死命拉着黄牛往前走,牛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导致拉着缰绳的王宝山颇费力气。

而崇文崇武每个人都拉着竹筏往前走,竹筏上放置着家中必须的杂物。

吉祥如意则由木槿、王李氏并周氏三个女眷轮流背着,幸好她们都是走过上千里路逃荒过来的,吃苦头卖力气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双胞胎同样乖巧,姐弟俩已经懂点事,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冒雨前行,却好像模糊知晓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吉祥已经乖巧地伏在王李氏的肩头睡着,而如意则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打量周遭的事物。

周氏见婆母已经背着吉祥近两个时辰,欲把吉祥接过来。

如意从出发开始就没合眼,吉祥同样刚闭上眼睛不久,王李氏怕把孩子吵赢,便对周氏摇头。

木槿对周氏说:“嫂子,你且多看顾亲家大娘点。”

木槿口中的亲家大娘即周母,自打周大山人没了,周母便始终疯疯癫癫的,最严重的一段时间连吃喝拉撒都不受控制。

周氏六个弟弟知晓母亲因为何事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对母亲十分孝顺。

这回往外逃命时,年长的铁锤铁柱等人背着铁锅、衣物、粮食往前走,最年幼的铁杵等人则始终牵着周母的手。

男丁众多的周家反而比多数人家来得更轻松。

周母应当被四处包围的积水给吓到,突然一个猛子径直坐到了积水中,可将众人给吓了个不轻。

儿子们身强力壮不假,到底年纪小些不经事,最好让作为长姐的周氏回去安抚家中。

周氏见婆母也点头,这才快步往前走了数十靠近娘家人。

是的,周家壮劳力太多,行进速度比王家更快,倘若没有周母半途闹事,周家人此刻恐怕要走到队伍最前头去。

周氏赶过去的时候,周母又开始闹了:“不走,俺要家去,不跟你们走!”

她前言不搭后语,几乎被儿子们拖着向前。

见长姐过来,铁锤第一反应是皱眉:“姐,你快回去,别让婆家说道。”

周家凭借在土匪窝里发的横财才开始过上富裕日子,逃荒之前一向依赖王家的接济,从前是家贫没办法,铁锤铁柱等人都晓得姐姐夹在中间有多为难。

如今富裕了,周家再不用依靠王家的接济,本就自尊心强的铁锤更不乐意给人留下话柄。

周氏看了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弟弟,良久才说:“婆婆让我过来瞅瞅咱娘。”

说罢,她就转头过去搀扶周母了。

大的儿子们忙着赶路,小点的不知事,几乎生拉硬拽着周母前行。

周氏好歹比弟弟们心细,温言细语哄着母亲继续往前走。

周母起初还推搡周氏:“累,俺想坐着!”

周氏:“娘,再有几里地到了药山,不光能坐着,还能让你吃饱了美美睡上觉,咱们马上就到了……”

周氏几乎在哄骗着周母前行。

然而年纪大的老人到底不如年轻人,王宝兴就在赶路的时候跌了好几脚,有几回他明明知道该往前走,身体却始终不受控制违背头脑里的意识。

二伯母是日日无他相伴的人,清楚知道老头子的身体本就不好,这回迁徙无异于使他的身体更加糟糕,她抹着眼泪将王宝兴给扶起来。

王宝兴自来好强,他清楚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恐怕没有几年活头了,但他死活不肯承认事实。

早年还年轻的时候,王宝兴并不恐惧生死,嘴里说话几乎从不避忌,等到这两年,生老病死反而成为王宝兴最禁忌的话题。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直到听见后头的声音,王宝兴的心神才回归至现实。

又是疙瘩家。

疙瘩自娶了苇叶后可谓满面红光,疙瘩肯对她好、每顿饭都能吃个七八成饱,苇叶的日子既说不上好又说不上惨,在苇叶看来,哪个女人不是糊里糊涂嫁人生子然后变老死亡的。

她不喜欢疙瘩没错,却不愿意为了反抗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罢了,好死赖活着最好再生个一儿半女,往后孩子就是她全部的指望了。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迎来了水灾,她不得不跟着疙瘩奔波逃命。

疙瘩对苇叶热乎不假,然而他在银钱的事上从不许苇叶沾手,换句话说就是防着苇叶,苇叶倒不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