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茶山(第3/4页)

崇远赶忙点头:“有,我都带着啦!”

王宝兴身子向来不好,如今只剩下一小半,被二伯娘小心翼翼用油纸包裹好带到了药山。

不必木槿再提醒,众人赶紧帮忙把锅支起来预备熬药。

木槿大致知晓草药里头的成分,里头有味治风寒的,却没怎么有退烧的功效,王宝兴眼下发高热,必须把烧退下去才能保命,

她准备等会儿喂草药的时候把退烧药一道喂给他。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可能真的要看命了。

族人们当真关心王宝兴的安危,不时有人过来探望。

木槿看着雨滴不停落到人们的身上,对前来探望说道:“外头阴冷容易得风寒,大伙赶快回去避雨吧,有事的话我总会喊你们的。”

临了,又道:“反正药也熬了,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亦或觉得不舒坦,过来一块喝上碗。”

柳树大着胆子过来讨药:“俺娘自打来了药山就蔫蔫的,瞅着像是得了风寒,只还不曾发热。”

即使再贪小便宜的族人都不会在这个关头过来讨药,毕竟药材是要留着救命的,柳树他娘的情形着实不大好,他不得已才过来。

木槿听完他的描述,大致能猜到他娘的情况。

柳树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感冒了,只还没到发热的阶段。

木槿给王宝兴盛出一碗之后,又给柳树娘盛了碗药。

后头还有几个家里人身体不舒坦的,皆端了碗药回去。

木槿端着碗过去给王宝兴喂药,顺带把半颗退烧药也喂给他。

王宝兴年老体弱,又从未接触过抗生素,木槿怕过犹不及,便只喂了半颗给他。

二伯娘在旁边看顾王宝兴,剩下的倒不需要木槿担心。

她转头跟崇远商量:“给织女镇也端碗草药过去吧,我听着他们那头动静不大对。”

她指的是号啕大哭的那户人家。

诚然,她出于私心不敢冒险把空间里的退烧药给陌生人,但手里的草药却是过了明路的,而且王宝兴有木槿的药,草药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罢了,与其浪费,何不顺手帮他人一把。

王宝兴倒下后,整个东小庄已然将木槿当做半个主心骨,连曾经看不惯木槿一个妇人在车队中指手画脚的王崇远都对木槿颇为信服。

在生死危机面前,女人与男人并没有区别,只消能带众人活下去,他们就乐意听她的。

崇远半个不字都没说,亲自给织女镇那户人家把要送过去。

收到药的人家自然千恩万谢,他们当真没想到山穷水尽之际东小庄还能有药接济自家,那户人家的儿子直接在地上朝着东小庄的方向磕了个响头。

这可是救命之恩呐,无论他娘能不能救回来,都得念着人家东小庄的好。

里正同样没料到东小庄竟会如此大度,他对身边人感叹说:“没白带他们出来。”

连原先附和乔掌柜说不带东小庄一道逃命的族人都感慨不已,甚至隐隐因为原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羞愧。

东小庄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旁人,他们满心扑在王宝兴身上。

喝过药之后,王宝兴就开始发汗。

此时人们对待发烧,最最常用的是两个法子——要么捂出汗退烧,要么用浸湿的巾子敷在额头上起降温效果。

二伯娘采用的方法属于前者。

等到后半夜,王宝兴已经完全退烧,众人终于不复最初的担惊受怕。

王宝山家跟王宝兴家驻扎的地方紧挨着,木槿探个头就能看到旁边王宝兴的情形,见他已经安稳睡下自己才抱着孩子睡觉。

与此同时,雨越发大起来,竹筏里漏雨同样更加严重,木槿的头发已经被打湿许多,黏糊糊贴在头皮上,身上衣服同样泛潮。

然而她没有旁的法子,唯有把蓑衣罩在头上,尽量减少身体被淋湿的面积。

本以为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会彻夜难眠,但她却出乎意料得快速进入睡眠状态。

或许之前两天赶路消耗太多精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罢。

她浑浑噩噩进入梦乡,崇文等人却不敢睡,他们数十个年轻后生始终注意周遭的动静,生怕有个意外。

王长寿曾劝他们说不打紧,反正东小庄不曾带多少粮食:“该担心的是旁边那伙!”

王长寿朝织女镇驻扎的地方使了个眼色。

东小庄的粮食都被刘半仙收进了乾坤袋,每户人家手中顶多剩下半袋粮食,压根没到吸引旁人来打劫的地步。

可长久的颠沛流离让大家充满忧患意识,他们着实不敢全睡过去,商量一番依旧决定留十来个人守夜。

崇文对王长寿说道:“九爷爷,你先歇着去吧,夜里若没有人守着,我心里总觉得发虚,等大伙明天醒来,我们就下去补觉。”

王长寿不曾继续坚持,此时把小命保住最要紧。

一夜平安无事,但织女镇生病的老人却没了。

儿女们悄悄寻了个地界将亲人给埋葬,喝完药尚且没有撑下来,只能说命不济,他们连追悔都不晓得该如何追悔。

雨终于停了,王宝兴虚弱地坐在石头上盯着给亲人处理后事的人家。

若非他命大,今日被埋葬的人里头或许要多他一个。

王宝兴烧得神志不清,只隐约记得被喂了些草药,那时候他甚至想同他们说别浪费药材了,但嘴巴仿佛被缝上,死活说不出话来。

王宝兴深深叹了口气,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他不晓得自己究竟还有多久的活头,罢了,过一天算一日,若没看见族人们从洪水里活下来,他死都不会瞑目。

他想瞧瞧山下的水有多深了,却总觉得没力气走动,便吩咐旁边的木槿:“五丫头,你去瞅瞅底下的水。”

此时的王宝兴孤零零坐在石头上,二伯娘照看了他整夜、崇远亦与崇文等人值夜,除却孙子孙女,家里其余人皆忙着补觉。

木槿二话不说便往前走,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向下看。

一夜过去水位暴涨,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山下原本的农田村庄皆消失不见,全部蜕变成河湖。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想到被水淹没的地方曾经有多么热闹、曾经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与生机。

木槿看得心惊胆战,按照眼下的势头,小小的药山迟早会被淹没,她不知道自己同族人们能否在灾难中活下去。

看着木槿湿润的眼睛,王宝兴已经不需要问出口,他已然猜到山下的情形有多么惨烈了。

王宝兴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

泪水从王宝兴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与无奈。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危机,木槿见过王宝兴双眼湿润含泪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般直接流了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