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主唱半坐在高脚凳上,将麦克风调整至合适高度,温柔开嗓。

这首歌大家都很熟悉,不少人跟随旋律摆头哼唱,点歌者却垂眼,安静转动着桌上酒杯。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酒杯里精致剔透的玫瑰冰花浮在清酒上,又随着他转动酒杯的动作摇摇晃晃。

池再夏盯着屏幕愣怔半晌。

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真巧!

不过除了巧,池再夏也没作他想。

这名字显然出自那首很有名的佛教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她虽然不太会念书,但《西游记》电视剧还是看过的。

她还一度觉得,明镜的禅宗ID取得很贴合门派。

话说回来,他取的ID好像都很贴合门派。

青山不许她特地搜过,似乎出自一首比较冷门的诗:青山不许谈新事,白鸟如曾狎故人。

君山神武叫青山客,白鸟又刚好是君山的门派象征。

玩过《风月》的人,看到ID就能知道这人是个君山剑客。

还有春风不度,原本是他给自己的龙刀廷小号取的ID,被现在的春风不度要走了。

游戏里,龙刀世代镇守玉门。

春风不度玉门关,和门派再契合不过。

不知道这事前,她还在心里嘀咕过这俩怎么这么像情侣ID。

想到这儿,她滑开手机看了眼。

白天闲聊几句,没有下文,看来明镜也没有回家。

池再夏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

借着酒杯遮掩,她偷瞄许定。

明镜取名是贴合门派,那他取这样的昵称是因为……信佛?

以他的个性,说不定还真信。

漫无目的地想了会,台上主唱闭眼,已经动情地唱到高潮部分。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姜岁岁在旁边举起奶酪薯条,摇晃身体,十分投入地跟唱。

池再夏喝了点酒,又热又晕,看见在半空挥舞的薯条,她唯恐奶酪掉下来沾到外套,往旁边躲了躲。

不巧旁边的人也在吃东西,定睛一看,吃的还是油辣油辣的烤脑花。

“……”她不太明白小酒馆为什么会有烤脑花。但台上一首歌唱到结尾,她有点坐不住了。

感官被刺激,那些本来不具体的食物油香、混杂的酒气、明明谢绝吸烟还是不知从哪飘来的尼古丁味道……全都交融在一起。

她借口上洗手间,起身往外走,实在是急需吹吹冷风,呼吸点新鲜空气。

酒馆内外,一动一静。

其实临湖酒吧街有很多家是露天的,外面也能听见有些清吧从二楼露台传来的现场演唱。但只要稍稍拉开点距离,就有种远离喧嚣、置身事外的清静感。

她伏在沿湖栏杆上。

入目是湖面摇曳的泠泠灯光,身后是文艺氛围拉满,低吟浅唱里的人间烟火。

她像一只发呆的猫咪。

思绪飘散着。

脑袋像块浸酒的海绵,沉甸甸。

不应该呀,她以前和朋友出去玩,也没少喝啤酒红酒,看来是太久没锻炼酒量了,十几度的特调就有反应。

她把脸蛋鼓成小胖河豚,慢慢往外吐气。

反复几次,脸颊都鼓酸了。

正揉着,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名字:“池再夏。”

她回头,维持着捧脸姿势。

“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她身体一顿,为了确认,还眨了眨眼。

许定上前,递给她一瓶纯净水:“姜岁岁打你电话没接,去洗手间找你了,刚好我想透气,就来外面找找。”

之前不想被梁今越骚扰,挂掉电话她就静了音,后知后觉看眼手机,果然有未接来电。

“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担心你。”

说着,许定给她看了眼和姜岁岁的聊天界面。

见他已经告诉姜岁岁人在外面,池再夏也就没回电话。

抬头瞥见他耳后根,她忍不住说了句:“你耳朵好红呀,是不是喝多了?”

“有吗?”许定微怔。

池再夏点点头,伸手指了下:“耳朵,脖子,都红红的,该不会过敏了吧。”

“我好像不对酒精过敏。”

“那就是喝多了。”

“但我感觉……很清醒。”

“喝多的人都这样说。”

“……”

“好吧,是我喝多了。”

池再夏这才满意。

身后适时传来一阵抒情的吉他独奏,两人安静吹了会风。

许定酝酿半晌,偏头看向她,想说点什么。

可还没开口,池再夏就莫名来了句:“许会长,你听说过水猴子吗?”

问这话的时候,她盯着夜色下无光一角的幽深湖水,一副喝多了灵魂出窍的样子。

旖旎氛围被不解风情打破。

许定又是一怔,半晌,他迟疑道:“你说的是,水鬼吗?”

“你也知道?”池再夏意外地看他一眼,手肘撑着栏杆,托腮碎碎念道,“我们小学那会,学校里面有个湖,湖边养了很多小动物。”

“虽然旁边围住了,有人看守,但还是有很多小朋友爱去那儿玩,有些家长为了让小孩不要玩水,编出水猴子的故事想吓住他们,然后水猴子的故事就慢慢传开了。”

说到这,她好像陷入了回忆,不知想到什么,把自己笑得够呛,笑完又继续说:“但是我和我朋友胆子特别大,没有传闻前吧,我们对那个湖也没什么兴趣。”

“后来听说有水猴子,我们放学也不回家,就偷偷蹲在附近,我朋友还从家里偷拿了一个他爸爸钓鱼用的抄网,准备晚上活捉一只水猴子,结果水猴子没捉到,稀里糊涂网走了一只鸭子!”

许定垂眼,默默喝水。

“后来家长和老师找过来,我们都挨了骂,我回家还被罚跪了。”

“然后周一升旗,我们上去做检讨,那个检讨实在太好笑了,我本来还能忍住。但是我朋友笑了一声,我实在是没憋住,念到偷鸭子就笑到直不起腰,全校同学也跟着一起……”池再夏扑哧笑出了声。

许定也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那个升旗的阴天,女孩子严肃地绷着小脸,在台上认真反思自己的顽劣行径,刚说完不该偷鸭子,下一秒就破了功,和同伴笑得停不下来。

台下同学也被感染,小学生们笑成一片。

老师拿着话筒,怎么喝止都没有用。

幸好忽然下起小雨,大家一窝蜂地跑回教学楼,局面的失控才到此为止。

想起这些,许定望向远处,面上是一贯的平静,眼底碎落的星光却悄然黯淡下去。

她有很多印象深刻的事,这些事里都有一道男生的身影。

可惜的是,那道身影从来不是他。

周末宿舍没有门禁,回学校时已近零点。

池再夏没醉,只是喝了酒,话有点多,冷风一吹,也已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