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二甲传胪(第2/3页)

于泰山上罪己诏,其实就是给灾民们一个信号,一盏明灯,代表君主并没有放弃他们。

当然,陈延在此也言,传递君上心中有民,也有更多方法,比如前头举办一次盛大的灾前捐赠么……让大家一起捐钱捐物送到灾区,请一些人(书吏)传唱一下陛下一心为民,效果可能会更好。

毕竟,泰山的天不会理你,但金银财宝,却可以换成粮食布帛,果腹充饥。

写完了。

这策论无须检查,因为错了也不能改,陈延小幅度的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松了口气,终于,等待中,傍晚来临,敲锣,陈延即刻起身,稍晃了一下,不过也不显眼,因为大家都在晃。

年龄大的甚至在打摆子,得扶着桌子才不至于出丑。

相比于风风光光的进来,贡士们出门便比较低调了,步行离开皇城,至城门外,有亲眷等候,陈延上了自己的小马车,李银花没有问陈延烤得怎样,只是递上了一块热毛巾。

陈延没有擦身,而是把热毛巾敷在腿上,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怎么了?腿疼?”

“倒也不是。”陈延笑笑,他不欲说出自己跪了一天,只道:“坐太久了,想舒服舒服。”

李银花满眼心疼,“家里烧了热水,你回去泡一泡,明日躺一天。”

“嗯!”身体也很重要,反正也没事,那就躺一天吧。

陈多富不动声色地把挥鞭速度提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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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陈延躺着休息的时候,殿试批卷处,乱作一团。

殿试批卷和会试批卷完全不同,几位考官要看完所有人的卷子,并在卷子上做记号,有×,三角形和圆,x为下,三角为中,圆为上,除了打分还要登名,这么转了一圈把所有人的卷子都看完之后,圈多者列前茅。

若圈数相同,便再阅一边,同商高下。

这听起来很复杂,做起来也的确复杂,但阅卷时间只有三天,而且最后的大半天得留给圣上看前二十名的卷子,所以时间还是很紧迫。

所以大家手脚都很快。前面总是顺利的,不顺的是选前二十名。

陛下不可能看那么多份卷子,按照惯常经验,只选由考官团呈上去的前二十名,后面部分的排名,都有考官决定。

所以在决前列时,老蒋小姜,总容易发生争执。

两人只说话,不动手,但仍让人觉得一片刀光剑影——

“蒋大人,这篇切题新颖,所提之策均为实策,可见对于民生是有所了解的,这样的人心中有民,难道不该在前吗?”

“老夫从未说过他心中无民,只是这是科举!他若真有心,为何不再练练?如此白话文笔……”放到当年,别说殿试,会试那关他就把这个人挂掉!

“取仕论心,才情放后,蒋大人,您可深思过?”

“姜大人,你此言偏颇,难不成没有既有才情,又知民生之人,我大名泱泱举子,何以录他?”

“那蒋大人,您手边那份,才情是到了,那民呢?满纸空谈?”姜定修摇头。

“时不在一瞬,举业之路,险阻万千,求学之途,中有万难。”蒋相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能于此途中有成就者,无不是心志大坚、聪慧之辈,一些小的地方,是可以靠‘学’来补充的。”

谁不是学着做官呢。

只有品行高洁、文行雅之人做官,官员才更易清廉。

贪官多困者。陛下怎不懂这个道理呢。

“但此篇应放在前十之列,蒋大人,此番我不会退,退了,便是这篇辱没了这篇策论,你再读一读,此等格局,俯瞰民生小事之人,何以前十都到不了?”不是他说,此子文段立意,便远超大多数人了。

来回磨了几圈,蒋相终于败下阵来。

那张写满了人间小事的卷子,最终还是叠在了前列,出现在了某位皇帝的书桌上。

‘江南府川安县……甘田村陈延,年二十’。

卷子到了皇帝面前,糊名的地方已经撕掉了,这位头戴金冠,身穿五爪龙袍的男人盯着试卷看了良久,然后毫不犹豫的就要钦点他做新科状元。

老蒋也毫不意外的挺身而出,和他对线,把陈延的卷子从头到脚喷了个遍,‘未曾用典’、‘平铺直叙’、‘不见文采’、‘平平无奇’、‘不似江南之人,不似贡士之文’。

成宇帝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个老臣,他很好奇,这位到底是真的坚持自己的‘清雅文、清雅人,清官’三线并行是真的可行,还是为了维护某些世家豪族的利益,始终不肯松口呢?

真想不管不顾冲,但看见蒋相人都这么大了,还面颊通红说着这一切,他终于还是心软了,不能这样,万一他真的气死了,自己就又气死一个老臣了,于名声有碍。

“蒋相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

“陛下,臣与姜大人都以为这两份卷子值得一观。”也许是昔年许多次的指手画脚给了蒋相胆子,以至于他在幼虎已经彻底长出尖牙利嘴之后,依旧去逗弄。

成宇帝似笑非笑,“嗯,朕的蒋大人和姜大人眼光真是不错,朕观之,确实能取一二三名了,那就把这份放在第四名——”

蒋相还想说话,成宇帝瞥了他一眼,“蒋相莫不是已经替朕在心里定好了所有人的排位?若如此,何须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殿试定名,那是皇帝才有的权利,成宇帝这样说简直是把蒋相架在火上烤,他立刻退了一步,道:“臣不敢。”

成宇帝没有回这句话,而是和颜悦色把姜定修叫到了自己面前,“蒋相累了就赐座吧,姜大人,后头的事你来。”

于是,后半段,坐在旁边被放逐的蒋相就看着姜定修居然捡了一堆不是二十名的卷子带来这里!圣上还批得一脸开心……

这于理不合!他想起身谏言,却突然反应过来,今天他说的话太多了。

电光火石之间,蒋相想明白,圣上是不会点那陈延的卷子为三鼎甲的,三鼎甲之位,之卷,天下文人瞩目,他之文还差了火候。即使要改科举之制,陛下的步子也不会迈那么大。二甲传胪就是最适合他的位置。

他不想让此人登状元之位,便添了别的,甚至还推了一个他和姜定修都觉得不错的举子上三鼎甲,此刻,他作为一个老臣做的事已经到顶了,再对二甲进士行谏手则伸得太长。即使他身后站着门阀世家,手这么长也不行。

可二甲进士百余名,这才是真正决定一科科举之风的要处。

想明白了,蒋相紧盯着台上笑谈而阅卷的君臣,他不由有些恍惚,陛下权掌四方,一心改革。他与那些世家门阀的抗争……算什么?

片刻疑问后,蒋相又坚定了,他年事已高,新的事他受不来,只知道先帝所行之策保大名百年繁昌,陛下要改先帝之策,他为先帝肱股之臣,死也要死在此策之中,留名于史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