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天翻地覆(第3/4页)

兹事体大,陈延没有往前,只看着二人慢慢挪步的背影,许久,在叶家马车走了之后,陈延才缓缓下楼,自己步行回东门街驾车去了。

回家之后,他迅速跟姜定修说了今日酒局之事。

姜大人听到陈延转述叶衡说的几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顿住,陈延从他的目光里看出几分难过,好久,他才听见岳父的声音。

“你自己呢?你对户部之路和外放之路怎么看?”

陈延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其实……从此次变法之事来看,他对大名朝,对陛下,有些失望。

原来,看似平静祥和的官场,除了□□之外个个都像有识之士,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上进而学习,但真正到变革了,一切就变了。

看似一心为国为民的君主,也不是纯粹的,做一件事,也要考虑这考虑那,他是君,不是君父,掌握着生杀夺予的大权,他也要考虑伴君如伴虎。

此刻,若按照叶伯父所说,从户部员外郎到户部侍郎,等着缺,晋升户部尚书,这条路也是很漫长的,也许需要十到十五年。

陈延感觉,自己不可能这十五年一直待在一个部门,若是中途去了别部,到时候时过境迁,想回来坐老大的位置,那是很难得。

再者,他也不想在户部这样的紧要衙门待十五年,无趣、疲倦,又累。

“想这么久,看来是对户部之路不太满意?”

陈延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下。

前面的都还好,但这不想在一个衙门待十几年,姜定修看着他,总感觉陈延身上,有一种东西消失了。

“那你是准备走外放之路?”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谋个缺多走一走。”

“那蕴儿呢?”姜大人问陈延:“准备留在京城还是带在身边?”

他和茵茵仅有一女,女子在这个世道总是艰难的,特别是在京城,所以,陈延还是希望能把她带在身边。

“也好,蕴儿黏你们,必不愿单独留下。”姜定修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那等明年,便好好寻摸吧。”

“好,多谢爹!”

在姜定修的心中,外放之地上选是江南旁边,中选是山西那边,下下之选择是边境的一些州府。

他是不会为女婿选择这样的州府的。

次年,这已是变法推行的第三年,户部核算之后,国库之银终于开始缓慢增长。

已经官拜礼部左侍郎的叶问首度向陛下提议,可以见面平民的田税,在各地设民学为民众启蒙。

陈延也搭这一波梯,把自己许久之前就写好了的‘关于在朝内各州府设立技术类民学的方法’,上呈了天子。

上呈该方法后,时隔几年,陈延终于再度受天子传召,入了皇宫。

是的,在叶问异军突起,‘顶’陈延行变法的这三年,陛下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地,不曾再召过陈延。

这一次传召,当真是十分意外。

行走在长长的宫墙边,东领太监的脚步还是那样快,他对陈延依旧是一张笑脸,陈延同他打招呼,“公公真是一点也没有老。”

“陈大人说笑了。”东领笑笑。

入养心殿,太监奉茶,奉的依旧是他最爱的那一款,这宫殿内的陈设,也和两三年前差不多,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高台之上的天子,轮廓更深、似乎有些苍老了。

“爱卿。”陛下之音,倒是不怎么变。

陈延被喊到之后,即刻起身行礼,被天子叫起,“许久不曾对爱卿说过不必多礼了。”

这话陈延没法接。

“一直坐在下首做甚?”天子和颜悦色,叫他上去,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听姜爱卿说,你在府上,经常同他手谈,不知这几年来,棋艺可有进益?”

“臣于此道实在不精。”陈延摇头,“同姜大人下棋时,他常说臣朽木不可雕也。”

天子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过去几年的不见对君臣没有丝毫影响,直接执白先落子了。

陈延自然跟上,蕴儿出生之后有一段时间,陈延和茵茵一直住在姜府,他和岳父下棋的确下得比以往多。

他的棋艺的确有些许进步,但是进步得不多。

哒哒之声不绝于耳,陈延脑子里思绪不由发散,他和天子的许多谈话,好像都是在这四方棋盘中进行的。

忽然,在落一子后,天子突然开口:“还说没有进益,清远的棋路,有了许多姜爱卿的影子。”

陈延:???

啊。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没下多少,就已经略显疲软姿态的黑子,再想想岳父的黑子,这?不太像吧。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就听到前方的君主语气含笑,道:“原本爱卿你的棋路应当是一路向前,落子从不思索,只管前路的。”

“怎么近来一看,如此多思,瞻前顾后了?”

这内容,这语气,陈延很快反应过来,天子说的不是棋路,是选择。

他在问他:

昔年开设农事司,你气势万千,去户部变法,一句臣欲往之,从不思索,只看前路。

怎么到了新变法,就一退再退,瞻前顾后,甚至最后令他人前来?

京城内,天子眼线遍布,他知道了,知道了这件事。

陈延下棋的手都要僵了,他有预感,这次回答,将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好,则前边的嫌隙生疏摸去,不好,则与天子离心。

虽然做宠臣之心已蒙退,但犯天子之怒,大可不必。

他的脑子飞快转着,取了一个折中的答案,“非棋路变了,臣还是臣……陛下观之便知,还是这么差。”

“瞻前顾后只是在想,我下在这里合不合适。”

“噢?你下在这里不合适,别人便合适?”

这便是在说他和叶问了,陈延在这里,没有用姜定修分析的,身份和身份的不同,而是逆过来。

“不是人不合适,是事不合适。”

在陛下心中,人在此变法之局中,是无足轻重的,这个理由难以令他信服。

但,事——

“如何不合适?”

陈延陡然放下黑子,在棋盘边向天子行礼,“是臣在想,若是此一条鞭法由臣所举,更不易成。”

他出身寒微,且先前已经在农事司成过事,是什么人,朝野上下很清楚。

若变法由他提出,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说,也不会有温水煮青蛙这个过程,大家没下锅就会知道,这是一锅烫水。

到时候一切会更乱。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陈延有时候想,自己其实也很会演戏,他真诚、直白地看着天子,仿佛内心的一切都被敞开,“臣想,这样的事应该交给合适的人来做。”

“所以,你觉得叶问比你合适?”

这就是明问了,陈延并不掩饰自己和叶问的关系以及对叶问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