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长生牌(第2/3页)

安静的时候,她就喜欢自己找话题,比如此刻——

“爹、娘,上午我们是在拜一拜佛像吗?”

“是噢。”茵茵给挑食的月儿夹了一筷子蔬菜,对方小眉毛皱起,吃得不情不愿,“我们为什么要拜佛像啊?”

她好奇地问。

陈延沉吟片刻,道:“因为爹在寻求安慰,佛法庄严,爹心有些乱,以宁心绪。”

小大人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今日豆花摊子上的人,也是因为心绪不宁,拜爹爹寻求安慰吗?”

茵茵刚刚还在想女儿怎么会问这个,这不,现成的原因就来了,“不是哦。”她抱起旁边快吃完饭的小女孩儿,道:“他们和爹爹是不同的啦……他们是心定了,才会给你爹爹立牌哦。”

长生牌这种东西,只有蒙受大恩、生活稳定的百姓才会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孝子贤孙,可能给祖宗都不会日日磕头。

据茵茵了解,府内给她和陈延立长生牌的并不在少数,去年那一阵,佛堂庙宇里香火忽盛,茵茵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听制衣坊的工人说,不晓得是谁突发奇想,在寺庙里请了一尊陈延的长生牌位回家拜,被别人看见。

以至此行蔚然成风,一时间,令百理木牌贵,入寺者连绵不绝。

综上,足以可见陈延在百理之策,策策深得民心。

当然,小孩子是不太懂其间的弯弯绕的啦,她只是嘟囔着说:“看来大家不管是心情怎么样,都喜欢拜一拜。”一副小孩不懂大人世界的样子,可爱极了。

下午,幼童的精力还是有限,昂着头从山上爬下来之后,小月儿就困得睡着了,陈延把她抱在怀中,马车悠悠地回到了府中。

六年,曾修缮过的府邸,也有了一丝岁月的痕迹。

嬷嬷见主子前来,立即伸手要接月儿,被陈延拒绝了,他同茵茵带着小朋友去了侧卧,轻轻把她放下,掖好被角才去了隔壁的书房。

秋高气爽,迁户已有两年,昔日在京城里早已锤炼成熟了的耕种技术令百理在投入耕作后,很快有了大丰收的时节。

从丰府库,到丰粮仓,不过弹指之间。是以,前年、去年年末,陈延飞表入京后,京中很快传来了陛下的嘉奖。

离得远,陛下夸他依旧同之前一般,一点不留余地,把青年臣子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陈延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受人赏识总是令人高兴的,加上他是陛下——

后来,陈延借陛下夸自己的机会,有意和陛下恢复了通讯,一来一去,信途虽远,但薄薄三张纸,遥寄臣子情,偶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重,倒让这君臣之谊,颇有不同。

去年,岳父还来信隐晦说他:非死活不变之辈,思绪之通,本世亦难寻。

前头说的都是高兴的事,但,也有扫兴之事。

“怎么了?”茵茵见陈亚坐下后目光幽幽,拍了一下他,“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自从上次收了京中来信后,就一直这个样子?是陛下说了什么?”

陈延:“事情说来有些复杂。”

“?”茵茵坐了下来,“到底怎么了,连你都说复杂?”

百理府正走在欣欣向荣的路上,姜茵茵之前已经看过陈延的下一个三年计划了,无须大改,只要朝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绝对能让百理成为一座‘自力更生’、‘自发奋起’的府城标杆。

所以,百理府还能有什么陈延解决不了的事吗?

或者,这事与百理无关?

想到先前爹发来的信,茵茵微顿,问:“该不会陛下决定?”

她话没有说全,陈延已点了头,谁能想到了,陈延给自己在百理做的是九年规划,也就是三个任期。

在第二任期与陛下通信时,他曾提过几次自己的计划,陛下许后还赞他不慕名利,甘为百姓俯首。

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计划是不会出错的。谁曾想,还能中途有变呢。

“事情怎么这么突然,陛下要调你回京了?”姜茵茵不明白官场之事,“百理欣欣向荣,眼看着便要成为膏腴之地,你一路陪它前行至此,让你这个时候走……”

不亚于打仗打到中途,临阵换将。

况且,这也太突然了,如果要走,岂不是这个任期结束,过完年就得回京述职?

谁来接任,接任的人能不能延续陈延的思想、陈延在本地的政令、能不能主持商号、能不能牵头这些产业。

一切都是未知数、都没有安排好,此时走了,万一碰到一个不灵光的,把经济玩崩盘了,岂不是——

她想不通,“陛下向来圣明,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陈延也想不通,不过岳父自京中来的密信,给了他一点提示,“说是去年,京里有送信、送赏的钦差去过百理的白安寺,见到了此地百姓争先为我请长生牌之景,多嘴问了几句。”

“?”

“何意?”

他把姜尚书写的信自暗盒里拿了出来,茵茵一目十行,只见其中书:‘钦差对陛下言:百理百姓视陈大人夫妇为再生父母,人人欲立其长生牌,陈大人在百理香火之鼎盛,神佛皆不可敌。’

‘百姓言:其知知府,知府天下第一’。

诸如此句,陛下听之,面笑。

而那日,姜大人在殿上,听完这些内心就大叫不好,目光如雷射向了笑吟吟的钦差,一时竟不知此人何派何意。

恰好那时二皇子也在,天子之子,也算半君,不比寻常臣子,脱口而出的都是惊天之语,道:那百理府的百姓人人都是陈大人,他们还知道父皇您吗?

此言刚落,姜尚书的膝盖立刻落地,在殿上第一个为陈延说话,钦差当即也跪了下来,陛下神色未变,只说清远必不会如此。

但内心何意,已不可知。

来信不长,暗喻不多,只说陈延在百理做了千件万件奇事,屡立奇功,完成了寻常臣子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成就,但忘记了最后一环——

‘世人只知百理府知府陈延,不知成宇帝慧眼钦点百理府知府陈延,为你我之过,爹亦忘提及此事。’

总有七窍玲珑心,路远,当年也不知道陈延能不能做出成绩,若是做的不好,宣扬这个岂不是让陛下给陈延的错背锅。

后来事做得好起来了,也许注意过这些,但后面说终究不如前面了,陈延才是百姓心里最棒的人。

“所以,就因为这些事?”茵茵喃喃,有些不可置信,“文臣还闹……功高盖主?”

谁知道呢。

陈延已然无言以对此事,茵茵也说不出话了,怪不得……怪不得外祖一家世代守边,但总有孩子要放到京城。

也是怕此事吧,不得不说,此事一出,陛下二字在茵茵心里,忽然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