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怀疑(第4/6页)

这二人真是奇怪,不像母子,倒像是关系不对付的姐弟,崔寄梦夹在中间,不敢多话,任由长公主挽着她走。

经过谢泠舟身侧时,她稍停下来,惯常礼节周全地要和大表兄道别。

谢泠舟先行开口了,他身子未动,只侧过首,低头温声嘱咐她:“别在外逗留太久,祖母会担心。”

“好……好的。”崔寄梦听话地点头,因昨夜的梦,她实在怕他,说罢还想继续她的礼节,却再次被抢先。

谢泠舟看了眼长公主,实在放心不下,暗自叹息,话音里亦夹带了些无奈,“正好我今日也要回府,一个时辰后,我在此等你,别晚了。”

这下崔寄梦完全忘了所谓礼节,大表兄这是要与她一道回府?

他们何时这般熟稔了?

“啧,管得真紧。”长公主正了正身姿,下颚微抬,端出副雍容姿态,“本宫堂堂长公主之尊,又是你亲娘,难不成还会把你的小表妹拐走?”

崔寄梦明白了,大表兄之所以要护送她回去,是不放心长公主。

但这不放心的模样,怎的那般像个为晚辈操碎了心的长辈?

好似生怕旁人把孩子带坏了。

大表兄沉稳冷静,于她而言的确像是长辈,只是……这个念头让她那些梦显得更为伦l理不容了,不只是羞耻,还夹带着一缕怪异的感觉。

最终她还是忘了行礼道别,迷迷糊糊地被长公主拉走了。

谢泠舟目送着那个任人拉走的背影远去,颇有些担忧,无奈轻叹。

他转身步入斫琴馆。

琴室里,赵疏正专注斫琴,方才长公主走前说了,“本宫没有耐心,待公子哪日想和本宫各取所需,再来找我吧。”

赵疏回想那位殿下说这话时满不在乎的神情,愈加读不懂她。

他接近她的确别有目的。

而她肯让他接近,也是看中他这副皮囊,又掐准了他别有所求。

来京数月,借着长公主琴师之便,他确实查到一些事,但都是皮毛,要查到关键之处,还需借助长公主势力。

长公主行事随意,平日纵情声色,相识以来,她数次问他所求何物,不过是笃定他一介布衣,所求无非名利,因而想尽快满足,好让他甘愿在侧服侍。

可偏偏赵疏所求并非名利。

不到走投无路之际,他还不想将最终目的告诉她,正好,她近期有崔寄梦可逗,暂时不会想起他。

刚把琴放下,门外有人敲门,“东家,有位黑衣公子声称要斫琴,说要产自吴郡桐木所做的焦尾琴。”

赵疏倏地抬眼,这是他与手下一名暗探约定的暗号,这暗探是他耗尽数年培植,藏得很深,不轻易现身。

他眉间一凛,“请他进来。”

不一会,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履沉稳,不疾不徐,这般从容的步伐,不像是一名暗探,倒像是身份矜贵之人。

赵疏警觉地望向门外,清癯的身子崩成一根弦,紧紧盯着门口。

来人却让他始料未及。

“谢公子?”赵疏设想过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来人是谢泠舟。

故人重逢,恍若隔世,但他迅速平静下来,“谢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谢泠舟略微颔首,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静静打量着琴室。

赵疏心中打鼓,不知他是否认出自己,他十六七岁前,因幼时缺衣短食,面色总是青黄,更没有现在生得高瘦。

但说不准,当年谢泠舟才十岁,就已心计过人,如今只会更缜密。

今日他来此用了暗探的暗号,大概是抓到了他的人,赵疏心中打鼓,谢泠舟到底查到了多少?他究竟是敌是友,对此案的态度又是如何?

但他既独自前来,想来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要么是试探,要么有所图谋。

而谢泠舟静静看了一会琴室,问赵疏:“阁下如何认得我?”

赵疏莞尔:“在下是长公主府的琴师,自然认得您。”他有意往私事上引,欲让谢泠舟先行表态,但意外的是,谢泠舟却问起了别的事。

谢泠舟轻抚桌上的琴,淡声问:“崔寄梦,和你是什么关系?”

三个再寻常不过的字,辗转舌尖,竟让谢泠舟心口一阵绵软,他第一次对外人念出这个名字,有种怪异的感觉。

好像把和崔寄梦的关系,从见不得光的梦里,带了出来并宣之于口。

一个月前,三殿下发觉还有一方人马在暗查此事,与这家斫琴馆有关,后来因线索不够便一直蛰伏,直到今日才查到些新的东西,他私下来此,本以为是江家别的旧人,但没想到是他。

巧的是,方才在琴馆前,他见到了崔寄梦,他们又都来自桂林郡,而她奏琴的习惯也似曾相识。

她与他,究竟有何渊源?

他们是何关系?

崔寄梦不过一闺阁少女,与他们所查之事无关,但见到赵疏时,谢泠舟首先想知道的,竟是他们的关系。

可他没料到自己真的会问出。

赵疏知道崔寄梦是他表妹,又是未来弟妹,他关心也不奇怪,便道:“在下在桂林郡游历时,应崔老夫人所托,教崔姑娘学琴,仅有师徒之谊,并无别的。”

谢泠舟神色稍缓。

赵疏索性开门见山:“谢公子前来鄙处,不只是为崔姑娘吧?”

谢泠舟欲直说来意,余光见到桌案上的琴,他走了过去,伸手轻挑琴弦,琴音浑厚,打破室内寂静。

赵疏看到他忽地笑了,笑里有些释然的意味,谢泠舟抬眼,神色认真:“她既是你徒弟,那也算是我的徒孙。”

“公子您……认出我了?”

虽做足了被认出的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赵疏却无法从容以对。

十五岁那会他尚是个身份卑贱的少年,而谢泠舟是谢氏长子,又是长公主之子,小小年纪就能奏广陵散,才名远扬。

他们本不会有交集,但赵疏想不到,偶然的一次,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公子发觉他在琴艺上极具天分,竟不顾二人身份上的云泥之别,问他想不想跟他学琴。

彼时谢泠舟年纪虽小,性情已十分淡漠,但教他学琴时耐心十足,只是他们的关系仅限于伯乐和马,教琴以外的时候,甚至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

江家出事后,赵疏在外流亡,凭着琴技四处谋生,又过两年羽翼渐丰,他只身来到桂林郡,作为一名琴师游走权贵间。

教崔寄梦广陵散时,他琴艺还未纯熟,靠的还是谢泠舟所授内容。

如今崔寄梦每次弹广陵散开头都会错两个音,正是因为谢泠舟少时琴艺欠缺火候,总会错两个音,赵疏学琴时跟着弹错了。

传到崔寄梦这里,便也错了。

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赵疏暂放回忆,问他:“您既认出在下,是要秉公执法将我这漏网之鱼下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