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逾越

◎放松,头发挪开◎

“表妹找我?”

是谢泠舟前来应门。

他好像无意, 又像是有意为之,朝前走近一步,使得两人之间只有一尺距离。

崔寄梦个头不算娇小, 但站在谢泠舟身前,也才够到他肩膀。

大表兄看着清瘦, 靠近了才发觉他肩宽腰窄, 还是比她健壮不少。

立在她身前就像一堵墙, 既莫名觉得安心, 又感到压抑。

像梦里一样的, 沉重的压迫感。

周身的檀香像一袭锦被环绕住她,崔寄梦只觉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怀抱里,触摸不到但让人无处可逃。

她又开始腿软了, 声音也像被抽去了半成气力,软绵绵的:“外祖母给表兄留了一块糕点,我正好顺路, 给表兄送过来。”

她故意含糊其辞, 避开了糕点的名字, 这样就能不当着他的面想歪。

谢泠舟却好像洞察了她的意图,幽然问她:“哦, 什么样的糕点?”

崔寄梦佯作镇定, 竭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今日请安时吃的那个, 记不清了……好像叫白玉樱桃糕?”

谢泠舟垂眸看着心虚的姑娘, 话里带了些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略一侧身, 给她让出个堪堪够一人通过的口子:“进来吧。”

崔寄梦下意识想说不进去了, 旋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点了点头。

进去时她特地侧着身,但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谢泠舟身上擦过,明明天儿没那么热,她却好像被烫到了猛地缩回手。

谢泠舟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想就现在一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对她说:“别怕我,梦里我们也是这样的。”

但她还那么稚嫩,比那小猫还要胆小,那样会吓着她,他手握成拳忍住了,给崔寄梦让出更多的空间。

崔寄梦一进书房,还未来得及看看里头陈设,裙角就被轻轻扯了扯,随即有种错觉感到腿上凉嗖嗖的。

她失声低呼:“表兄……别!”

“怎么了。”谢泠舟在身后低语,檀香气息从身后拥住她,“别怎样?”

她一回头,大表兄双手负在身后,离她有好几步,正略有不解地看她。

崔寄梦愕然低头,才发现是那只小白猫在拿爪子扒拉她裙角……

谢泠舟不动声色,神情依旧很从容淡然,再次问她:“抱歉,我没听清,表妹方才想让我别怎样?”

崔寄梦方才是恍惚了,竟以为是大表兄像梦里那样在用力扯她裙子,她万分内疚,实在罪过,大表兄是克已自持的君子,怎会做出梦里那样疯狂的举动?

总想入非非,是她有问题。

她自责不已,把小猫抱起来,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是想问表兄这猫为何会在此,不是迎雪表妹在养着么?”

“迎雪不愿要它了,我只好收留。”谢泠舟看着她怀里的猫,“嬷嬷哄她说抱着猫睡,夜里会梦到这猫变成少女钻入被窝,她被吓怕了,把猫送了回来。”

他说完轻轻笑了声,见崔寄梦面色由惨白迅速变得绯红,脚下好像也有些站不住了,温言询问:“脸这么红,是病了?”

接连的几句话明明没什么,却像一把步步紧逼的长枪,不断朝她命门戳来。

崔寄梦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碍事,天儿有些热罢了。”

谢泠舟不再继续拆穿,到书案前坐下,随意招呼她:“不必拘谨,坐吧。”

崔寄梦松了一口气,可随后发现问题来了,这书房里只有书桌前有一把椅子,大表兄占了,她坐哪儿呢?

难不成要像梦里一样,坐在他怀里、或者坐桌案上,甚至别处?

察觉到自己又想歪了,崔寄梦只想自扇耳光,目光胡乱飘着,落在窗台上。

随即听得谢泠舟淡淡提醒:“窗台年久失修,恐怕不宜坐人。”

崔寄梦愕然看向他,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不然为何要说这样一句话?

不,这不可能。

她否决了自己,大表兄让她坐下可能只是客套话,没打算真要留她,可眼下她还有事情要确认,便退到窗边,厚着脸皮怯怯地问:“表兄,我可以参观一下书房么,听说这是外祖父用过的书房。”

她紧张得双手不自觉紧紧交握,谢泠舟语气温和了些,“可以,但食盒一直拎在手里,你不累么?”

“啊……”崔寄梦这才发觉还没把食盒递给大表兄,尴尬地上前,双手奉上食盒和经文,毕恭毕敬道:“多谢表兄,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不会叨扰太久。”

谢泠舟慢条斯理打开食盒,凝视里头的白玉樱桃糕,“随意看,多晚都行。”

崔寄梦再三道谢,硬着头皮走到窗边,看到那榉木窗柩上的花纹时,险些一个腿软没站稳,她伸出手扶了扶窗台,身上先是觉得很热,随后又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窗台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脑中嗡嗡作响,不敢置信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从未来过这里,却会梦到这里,梦里她就坐在这上面,手扶着窗框,一只脚屈起踩在窗台上,另一只脚垂下来荡秋千般来回轻晃。

崔寄梦负隅顽抗般走到窗台对面的一排排书架前,在第三个书架前停下。

她记得清楚,梦里地动山摇时,书架跟着猛烈晃动,杂乱且大声的拍击声中,一本《礼记》从上头啪嗒掉了下来,摊开在地上,一行行字好似先贤的训诫,痛斥佛堂里的越礼和疯狂。

谢泠舟不作声观察着,崔寄梦神情越来越惊诧,他的下颚也慢慢绷紧,微微眯起的眼中暗芒闪烁,渐有燎原之势。

他看着她恍惚地立在书房里那表情好像要哭了一样,低声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表兄我参观完了,就不打扰了。”崔寄梦不敢看他,耳垂红得像熟透了要滴出汁的樱桃,让人很想尝尝。

就在她转身要出去时,谢泠舟叫住了她,“表妹,稍等片刻。”

“怎么了?”崔寄梦回过头,眼神恍惚,有种即将破碎的脆弱。

“没什么。”谢泠舟语气尽量放柔和了些,“我不喜甜食,表妹今日不是弄掉了没吃到么,这白玉糕你吃了吧。”

崔寄梦哪还敢碰这东西?

她躲避洪水猛兽般摆了摆手:“多谢表兄,我有些撑,实在是吃不下了。”

话刚说完,一股羞愧传遍身上,她已经好几次为这句普普通通的话感到羞赧了,这一回竟还是在大表兄跟前。

视线落在谢泠舟雪白的袖摆,大表兄的衣袍用料上乘,纹样考究,白底银纹雅致不招摇,但细瞧过去料子上微光流动,她一姑娘家的裙衫都没这么精致。

此刻他正将白玉糕取出,一手取盘,一手护着袖摆,举止间尽显世家子弟的从容,衣褶里都透着贵气,手指亦是美得像玉雕,因衣袖被稍稍往后拉,露出右腕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