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吝赞美。◎

休整几日后, 接连的大雪也消融了大半,可雪山上依然皑皑一片,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从一座山峰翻越而下, 众人席地而坐,打算在日暮前再寻找一座山峰。

裴衍拧开水囊, 刚要递给秦妧, 忽然想到什么, 兀自含了一口, 待冰水转温, 将秦妧拉到一棵古松后头,抬起她的下巴,渡进了她口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半分犹豫,令秦妧猝不及防的同时,生出了浓浓的羞赧。

暗掐一把男人的手臂, 她左右瞧了瞧, 暗道一声“不知羞”。

裴衍面不改色地替她擦擦唇角的水痕, 眸光带着缱绻的碎光,似盛了温暖寒冬的春晖。

每当裴衍呈现出温润儒雅的气韵时, 秦妧都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暂忘了他那百尺坏骨。

发觉女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裴衍负手弯腰, 直视女子的双眸, “总看着为夫做什么?”

没同往常一般害羞地别开脸, 秦妧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微微仰头, 任穿透枝桠的日光照拂在脸上, “自己的夫君,不能看?”

略带骄横的回答逗笑了裴衍,令古松对面的隐卫们听到了低醇悦耳的轻笑声,众人对视几眼,纷纷生出了慕春的期盼。

得一红颜,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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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落日熔金,已与乐熹伯夫妇辞行的承牧站在伯府高处眺望天际,打算明日一早带着下属启程回京。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当瞧见一身霞色长裙的裴悦芙出现在视野中时,微微一怔,“小姐有事?”

“听徐夫人说,你要离开了。”

按捺住浓浓的失落感,裴悦芙上前一步,递出一个锦盒,“这是当地有名的小吃,留着路上当零嘴吧。”

自结识裴悦芙起,承牧就知她是个贪嘴的小娘子,手边零嘴不断,膳时不饿,午夜觅食,作息极不规律,肆意骄纵,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女子,好在心灵至善,还带着股娇憨和笨拙,不会惹人厌恶,反而惹人喜欢。那时有她的地方,从不缺少乐子。

想到此,承牧接过锦盒,尽力敛起了肃穆,温和一笑,“多谢。”

裴悦芙站着不动,右手不停搅着裙带。

这身衣裙是她托府中的成衣匠连夜制作的,为的是能让承牧心中留下一点点对她的印象,仅此,她就满足了。

眼眶蓄着酸涩,她盯着他握住锦盒的手,“先别打开,路上再食用。”

“好。”

“回京后,若是方便,请替我们转告三嫂......转告闻家娘子,若是她还能接纳沐儿,我们愿意将沐儿送回她的身边,孩子还是在母亲身边长大较为合适嘛。”

“好。”

“还有,朝廷尔虞我诈,你务必要谨慎小心。”

面对女子的关切,承牧忽然生出一股怪异不受控制的情绪,“好。”

裴悦芙皱起细长的柳眉,“你怎么只会说‘好’?”

自知是个无趣的人,承牧顿了会儿,认真地点点头,“嗯,好。”

只比刚刚的回答多了一个“嗯”字,令裴悦芙有种在对着大冰块交谈的挫败感,不过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也知他是个嘴上不肯承认却面冷心热的人。

想起徐夫人的鼓励,她小幅度地四下瞅瞅,嗫嚅道:“你能闭下眼吗?”

承牧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配合着闭上了眼帘。

裴悦芙又上前一步,攥着两个小拳头踮起脚,想要以亲吻下巴的方式与他告别,也表达出自己那份莫名又顺理成章产生的仰慕之情,至于他的回应......她不敢想象。

可实际是,承牧太高,任凭她怎么垫脚也触碰不到那光洁的下巴。

勇气一瞬熄灭,她落下脚跟,呼出一口浊气,勉强扯出一抹含蓄的笑,狼狈地转过身,不给承牧睁眼的机会,头也不回地提裙跑开。

夕阳如丹,烨烨熠熠,将她连同那身霞色长裙一起融入晚霞中。

承牧睁开眼,直至那道纤细身影消失也未收回目光,心中的异样感愈发浓烈。

次日天明,与乐熹伯夫妇和杨氏道别后,承牧瞧了一眼客房的方向,没有等来送行的裴悦芙。他收起怪异的心绪,跨上骏马,拱了拱手,在一骑绝尘时,忽然想起那个被装进包袱里的锦盒,于是在沿途休息时,独自打开来看,里面除了精致的点心外,还有一张纸条。

是裴悦芙以隽秀小字写下的祝福语——自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谨以祝福聊表心意,祝君布帆无恙、前程似锦。

静坐在路边的磐石上,承牧不自觉地一遍遍默读着纸条上简短的一行字,久久没有从字迹中抽离。

当彤云彻底散去时,他抬头仰望湛蓝天空,竟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

假若牵绊化为铜铃,那此刻的声音无疑是叮叮当当,不停回响。

**

春分时节,虽未漫山泼黛,却已化开冰雪,碧浔澶湲。待候鸟迁徙,即便是荒芜之地,也能恢复些许盎然。

裴衍一行人继续跋山涉水,眼见着迎春花开、蜂飞蝶舞,深知错过了最佳的搜寻时节,不过,众人与裴衍的心态一般平和,对可遇不可求的事物,秉着诚心和毅力,期盼金石为开的一日。

烟岚云岫中,沿途欣赏桃蹊之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捡起落在树根的桃花花骨,秦妧附身簪在了雪霖的耳边,柔声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

再过十日就满两岁的雪霖摸了摸耳边的簪花,仔细思考后,脆声答道:“寻到药草。”

从冬到春,跟着爹娘和叔叔们走南闯北,不哭不闹,还想用生辰礼换一株药草,多懂事的小家伙啊。

秦妧欣慰地抱起儿子,望着远处巍峨的峦壑,充满希冀地笑道:“或许就在那里,咱们再坚持坚持。”

雪霖发出“哇”的一声惊叹,拍了拍小手。

等来到山脚下,秦妧将儿子交给一名隐卫后,正要与裴衍等人登山时,忽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听说是将一批采伐林木的犯人转送到另一座山脉去。

秦妧没有过多在意,却见裴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群灰头土脸的犯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秦妧也停住了脚步。

褴褛布衫的伐木犯人中,有两抹清瘦修长的身影,一人耷拉着脑袋,肤色被晒得黧黑,一人不停咳嗽,面色却青紫透白,显露几分病容,正是裴氏族人中最后被流放的两兄弟——裴灏和裴池。

看着两个同自己连亲近都算不得的弟弟,裴衍示意隐卫们退避开来,自己则带着妻儿坐进马车。

望着被官兵催促快行的三弟,裴衍长眸微动,放下了帘子,可就在人马即将消失在山路时,裴衍叫住了队伍后面佩刀的官兵......

一个时辰后,官兵和犯人们席地休憩。裴灏拍了拍不停咳嗽的弟弟,“我去向官爷申请,容你休息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