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3页)

族老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遗憾——他们忽地发觉,自己看错了这小女娘,若此女有朝一日册为太子妃,入主宫禁,那傅氏想不兴旺也难。

只可惜……现下说什么都迟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总不能像外头的老妇一样哭天抹泪,却也干脆,命祝师在神牌前上香,又命主簿取出族谱,一位辈分最高的老者亲执朱笔,翻到傅子胥名字所在的那一页。

落笔前,又问了簪缨一遍,“娘子当真思虑好了?”

簪缨点头。

族老落笔。

“郎主!不好了!”却就在这时,傅骁身边的长史雍吉忽自京兆府衙方向跑来。

过祠堂牌楼时,卫觎目色发冷,亲卫立即抬手将人拦下。

那雍吉在大夏天里一身冷汗淋漓,前路不通,急得顾不上礼数,颤声大喊:“郎主,了不得!有人在京兆府衙击鼓状告傅家,说什么陈留之战,咱家大爷抢了三爷的战功,是冒功顶替,还说有什么人证物证……”

他喊声极亮,此言一出,天地极静。

不仅一祠堂的人静了,连卫觎都一顿,射向傅府长史的目光陡然冷戾。

扑通一声,傅老夫人扶不住案几,摔在地上,嘴唇苍白

无血色,手指颤个不停。

“什么……”傅骁懵了,傅则安也如坠云雾,耳中嗡鸣一片。

方才那句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不明其意,也不敢相信。

却听簪缨静声道:“族老,勾朱。”

傅则安猛然抬眼,“阿缨,你刚刚没听见……”

簪缨白着脸掐紧掌心,只盯着那位持笔的老人,一字字道:“今日我来此,是为我父女二人弃名脱籍,一事,一毕。勾。”

她木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尾音中的颤抖,全被指甲藏进掌心的肉里。

族老既惊且异,浑噩间,还是落下毫锋。

鲜红的墨,勾去两行名。

簪缨上前确认过,僵着身子迈出祠堂的一瞬间,阳光晒得她冷。

腿便软了下去。

腰间及时掌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

簪缨抬起头,看见小舅舅那双深黑的眼眸,始才知道呼吸。声音却是干涸的,像极度缺水的一根稻苗,脆弱将折。

“……小舅舅,你听到了吗,何意,那是何意?”

她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却没算到那一年北伐时,卫觎也才不过十岁。

卫觎注视那双水光欲滴的眸子,手心的力道紧了些。

声音一递比一递发沉:“傅骁,傅则安,傅邱氏,同去京兆府。林锐,请大鸿胪卿、镇卫将军至府衙,还有当年生还的那个文吏,一并召来!速。”

一气吩咐后,他挨头很轻地问:“能走吗?”

其实他已做好抱她上马车的打算,毕竟此讯突兀,又太惊人,连他尚有一瞬错愕,何况是这个才独自经历过一场无声之战的女孩儿。

然而下一刻,簪缨却轻轻抵开他,直起了身。

在听过小舅舅镇定自若的调度后,簪缨抿住唇角道:“能。”

声微颤,却坚定。

经过傅老夫人身侧时,卫觎忽然睨目,声冷如铁:“你知道些什么?”

傅老夫人的一脸惨白顷刻被击中,碎得不能再碎,目光左闪右避,嗫嚅如蚊。

“不,不……战功就是我儿的……”

京兆府衙前,瘫子瘫在竹筏上,看疯子一样看着身杆如瘦竹的青衫少年,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让你报恩,你直接来报官!老子屁都没说过,你等死吧!”

少年只回一句话:“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