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3页)

而今视他,不过如同一位不称职的家翁,没有半点敬畏可言。

她既不让座,也不奉茶,只是一身素白衣裙站在皇帝对面,望向那双日渐混浊的眼眸,淡淡道:“陛下,你当真不知道吗?”

原璁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这小娘子问的是什么意思,生怕她的无礼顶撞到陛下。

下一刻,他却看见陛下慈爱的神色骤被打碎,错愕地抬眼看向小娘子,捻着珠串的手指颤了一颤,停滞下来。

簪缨平静地与他对视。

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不假,但看庾灵鸿对她的种种规训,她心底深处对庾灵鸿产生的恐惧,都佐证着庾氏在幼时教养她时,并不如她所说的视如己出。

那么作为皇宫主人的皇帝,对此会一无所知吗。

她叫了他十年父皇,“傅簪缨”三个字在他的眼里,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一个女儿、一把钥匙、还是一只傀儡?

他今日的温情,做给谁看呢?

埋头恭候在门廊外头的杜掌柜,罕见地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惴惴不安。却不想天子方悄无声息地来到府上,随即又默然而去。

这一夜,李豫一来一回,见了簪缨的面,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簪缨也只说了两句话。

她的第二句是:“请转告太子,后日我不欲见到他。”

六月十五,簪缨为父迁棺举丧。

徽郡王李容芝向宗室请旨,破格为成忠公引幡,如约回京的大司马卫觎,不卸战甲,亲自扶灵。

王氏、谢氏、陆氏、周氏、郗氏等世家纷纷派子弟前来祭国士。

簪缨此前吩咐杜掌柜,此日要在礼仪之内,极尽排场煊赫之能事。她从不是张狂之人,却又不解释为何,然唐记上下皆是一心听从小东家吩咐的。于是秦淮河边,幡棚十里,半座京城,素银成雪。

簪缨素服洁白,素发袭腰,额缠孝带,手捧神牌,身后的青帏嵌璧丧车上,漆黑而巨大的棺椁肃穆静默。

她给阿父引路,去同阿母团圆。

在她身后,卫觎黑衣扶棺。

沿途每一幅张起的素白灵幔上,都印有一枚金黄色的马蹄金花押,那是唐氏商号的印记。

于是这一日的街头巷陌,已渐渐从人们记忆中淡薄的唐夫人,与生前名声不显的成忠国公,这对传奇伉俪,又再次出现在每个人的口中,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