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同从前的是,相比起十五岁那时刚刚回到南苔市的怯懦自闭,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面对很多。

周嘉也第一次不小心看到我在写小说的本子,故意装作不还给我,我在恐惧和慌张中选择了坐回自己的位置垂头逃避。

可是现在我居然能够若无其事收回手,坐回去之后,还不忘指控他一句:“幼稚。”

周嘉也挑着眉笑:“啧。”

“再逗我我就吃霸王餐。”

我试图威胁。

但我这点威胁显然对他没什么用。

他心情很好的扯着笑,用勺子替我把汤锅里已经煮好的食物捞上来,语气里的无奈妥协装得很像敷衍:“行,你想吃几次霸王餐都行。以后你来这儿直接说我名字好吧,谁收你钱你告诉我。”

我彻底没辙,笑得差点被呛到。

那天在一场冬雨冰冷的早上,我吃了一顿漫长的火锅,而周嘉也全程坐在对面好脾气的服务,又是拿饮料又是加汤底还负责去切菜,把店员小姐姐和厨师的活一个人全都包揽,非常周到。

他看见了我的行李箱,问我是要回帝都吗。

我没告诉他我早就该坐上了去机场的车,为了赌这一次能见到他,我丢下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站的车,多付了几个人的打车钱,冒着冬雨,到了文和街。

我只是面不改色的说了今天不知道是第几个谎,“对,中午的车,所以想着能不能上午再来吃一顿。”

我试图把前面的谎说得再圆满一点,又笑道:“没想到这次居然碰见了你,真的很巧。”

而周嘉也只是声色不改的在开可乐,手指抵着可乐的易拉罐,食指用力拉开了上面的拉环,还替我插上吸管,而后放到我面前。

热水沸腾上涨的雾气,在我和周嘉也之间无声弥漫着。

易拉罐放下时与桌面轻碰的声音细微清脆,无端重重落在我的耳膜,心跳突兀一瞬。

他又靠了回去,懒洋洋没骨头似的靠着椅子,眉骨微抬,耐心十足地问我:“还想吃什么?”

我低头借着去喝可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我才回答他:“不用了,这些就够了,谢谢你。”

这顿火锅吃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空气里的潮湿清冷,还有满地的湿漉漉和泥泞。

周嘉也拉着我的行李箱,回身叫了一声店员,让她收拾一下,而他送我去了车站。

从站起身吩咐店员再到拉过我的行李箱,整个过程他自然得没等我说一句不用送我,就好像几年前他送我到回家的公交车站。

我望着他左耳沉默闪烁的耳钉,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文和街上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了,周嘉也从小在这条街长大,邻居之间都认识他。见他拉着行李箱,问他又要走啦。

他很礼貌的回答人家:“我还有几天,送个朋友。”

邻居伸长脖子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这姑娘长得乖。”

我听得懂南苔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躲了躲。

结果周嘉也低笑一声,微微低头朝我说道:“听见没,夸你好看。”

“……”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看他,小声道:“人家就是客气一下。”

“那我也是跟你客气一下吗?”

我一时没懂,“什么?”

“林薏,我也觉得你好看。”

“……”

看着我满脸快要发烧的窘迫,周嘉也心情很好的低声笑。听在我的耳朵里,我觉得他笑得很找打,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就要像以前一样,看着他偶尔幼稚的举动,哭笑不得的说他幼稚。

可是我从小很少听到什么夸奖,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只觉得心跳很快。

行李箱的轮子在长街划过,他走在我的左边,一手自然垂落在腿侧,我低着头,余光总在看他的手。

他第一次给我做长寿面的那天晚上送我去公交车站,他也是走在我的左边。

那时候我也是余光里偷偷看着他的手。

冬雨停了,这一幕我觉得恍如隔世,又好像并没有过去太久,除了他的左耳那颗多出来的耳钉,这一幕很像从前。

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直到他送我到了长途车站。

此时车站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远不像早上那么冷清,在这个最团圆热闹的时段赶路的人,脸色都挂着疲惫和匆忙。

南苔市的长途车站不大,有些老旧,像一个拥挤的箱子,塞满了运往外面的悲欢离合。

周嘉也个子很高,在人头攒动的人流里格外显眼,旁边很多人在看他。

前面在排队,拥堵嘈杂,周嘉也跟我说话的时候要微微俯身靠近一些。

他问我是几点的车。

我哪里还有车,但我说的谎要自己圆,我随便说了一个下午两点。

周嘉也哦了一声。

继续排队。

几分钟后,周嘉也:“啧。”

我低着的头忽然痛了一下,抬头看见周嘉也敲了一下我的额头,闲闲收回手,对上我茫然的眼,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前面候车大厅挂着的屏幕。

上面郝然显示着两排列车信息。

从这里开往省会,只有下午一点半一趟和四点一趟。

哪来的下午两点。

他一言不发,只挑眉扯着笑在看我。

我憋了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脑内混沌像是发烧。

反倒是周嘉也先开了口,“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错过了车都不知道。”

我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对不起,刚刚嘴快说错了。”

排队其实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我。

和早上乐乐送我过来时一样,又一遍上演。我又像早上劝乐乐只送我到安检口就好一样,从周嘉也手里拿过行李箱,说道:“谢谢你,就到这里吧。”

我的心跳很快,我很怕他再善良热情一点,那样我的谎言就全都曝光了。

可他没有。

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帮我把行李放上去,对我说道:“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后面的人都在排队等,我没敢在这里拖太久,只匆匆点头说了个好。

他站在了原地,而我通过了安检口进了里面的候车大厅,我想着再往里面走一点,装作去取票,把戏做全,就怕他不经意回头看见,虽然他应该可能送完我就走了。

我感觉得到旁边有几个视线似有若无在看我,我曾经恐惧人群和审视,尽管如今已经能够如常生活,但是对别人的视线依然很敏感,我探究不透为什么她们在看我,无法辨别善恶,所以低着眼装作不知道。

直到其中一个女生凑过头跟我搭话,“姐妹,刚刚那个送你的小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我倏然转头。

看着两个女生闪烁的眼神,嘴唇嗡动,回答道:“不是,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