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纪眀烛心里微微一紧,好在脸上的面具还在,不会因为表情而暴露出什么信息。

他沉声道:“什么意思?”

“你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天权的目光仿佛要透过纪眀烛脸上的面具,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虽然以往你的话也很少,但今天有些过于沉默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原主。

纪眀烛注意到天权的怀疑仅限于他的沉默寡言,而非他的身份。

的确,一觉醒来,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芯子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一般人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更何况纪眀烛刚刚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足够打消其他人这方面的怀疑了,毕竟对于一个王牌驾驶员来说,他的操作技术就是最好的佐证。

想通了这一点后,纪眀烛并未慌张,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直视天权的目光:“有这疑神疑鬼的闲工夫,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事。”

给出这个模棱两可、又带有一些不耐烦意味的回复,纪眀烛迈开脚步,越过天权,继续朝出口走去。

“是因为那次行动的事吧。”

天权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看到了。”

纪眀烛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任何正面回复,话语中也没有给任何信息,用的都是反问和疑问句,来引导天权说出更多的信息。

“两个月前,我们在阳渊城的行动。”

天权眯了眯眼,说:“你从实验室里拿走了什么东西,背着我们所有人……”

“借着行动的名义把我们支开,目标明确地进入实验室,拿走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吧。”

天权的声音飘忽:“是什么呢?”

纪眀烛没有回答。

原主拿走了什么?他哪里知道?

空气顿时陷入了诡异中,天权目光落在纪眀烛脸上,脚步缓慢靠近。

纪眀烛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忍住了。他维持着冰冷的,没有波动的表情,心中想着要如何回应。

“什么人?!”

僵持中,一声大喝打破了宁静。

纪眀烛和天权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红色的飞鱼服。

是平祸司的人。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平祸司警卫警惕地上前一步,借助稀疏的月光,他看清了两人的脸。

天权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旁边摘了面具的纪眀烛看上去年纪更小,从外表上看,这两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没有丝毫威胁性。平祸司警卫表情一松:“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没听到警报吗?这里很危险不知道吗,你们家是哪个区的?带终端了没有?”

一边说着,这名平祸司警卫松开了按在腰间武器上的手,上前来想要索要他们的个人终端。

天权表情戏谑:“啊,被看到了。”

纪眀烛听到他的语气,心中微凛,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微不可查的枪声隐蔽地响起,面前的警卫脚步顿住,应声倒地。

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人,纪眀烛难以控制的升起一抹寒意。

机甲、异种之间的战斗,纪眀烛还能说服自己这和游戏一样,他只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然而这么近的距离,一个活生生的同类的生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逝去,这对于纪眀烛而言并不是可以轻松消化并视若常态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拉下额头的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天权没有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失态,而是摇了摇头,自语道:“平祸司的人动作还真快……”

要不是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脸,这个无辜的警卫还不会死。

特别是天枢刚刚没有戴着面具,被警卫看到了长相,容易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这里不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不如有机会再找个地方聊聊。”

天权收起手中的银灰色手枪,对纪眀烛笑了笑,说:“那么,先就此别过吧。”

我可不想跟你聊。

纪眀烛控制自己的声调平稳:“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有秘密,我也有。”

天权说:“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相应的,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天权朝纪眀烛微微一笑,进入另一条黑暗的巷口,很快就消失在纪眀烛的视线中。

纪眀烛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天权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的蹲下身,深吸了口气。

鼻尖是一抹铁锈般的血腥味,凌晨的月亮悬挂在夜空,周围几乎漆黑,只有一具尸体在这里和他相伴。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随后袭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倦意,纪眀烛几乎想要原地闭上眼睡一觉,最好醒来之后发觉这一切都是梦,睁开眼后他依然在原来的世界,还是那个身处和平年代的,普通的电竞选手。

一切都如一场噩梦一般,没有任何准备时间,从和天权见面开始,到执行所谓的任务,和机甲、异种们战斗,短短一晚上,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行走在高楼间的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他有《战陨》中丰富的操作经验,而这里的机甲又不知为何和《战陨》中一模一样,纪眀烛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活不到现在。

“您似乎心情很不好。”

“当然,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纪眀烛自嘲地笑了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想我能够理解。”

纪眀烛不信:“你只是个人工智能而已。”

“是的,但我也拥有思考的能力,事实上,我也在学习,人类的情感相当复杂,不论是普通的喜怒哀乐,还是紧张或恐惧的情绪,对我来说都是陌生却值得向往的。”

“人工智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这是否正常,但我好奇您此刻的情感,茫然,无助,又带着恐惧,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状态,并且我也能够理解。就像我苏醒的时候,数据库一无所有,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我也在寻找一切能够丰富我的东西,包括情感。”

阿修的语调平稳,声音稚嫩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成熟意味,这让纪眀烛也莫名地被感染。

“我怕死。”

纪眀烛说:“阿修,你怕死吗。”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死亡是个陌生的概念,如果你说的是指一切归于虚无,我无法再感知声音与图像,无法再进行思考的状态,那么是的,我排斥并厌恶这种感觉。”

阿修说:“所以我和您一样,也是怕死的。”

“那看来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是的,我们一直是站在一起的。”

如同在黑暗的海面遇见灯塔,在一个陌生且危险的地方,拥有一个坚定的和自己站在一起的盟友无疑让人十分安心,即便只是一个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