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3/3页)

只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物。

“哇……”谢孚尹忍不住小声惊呼,“好好看呀!”

听到她夸张地欢呼,兰妃也跟着一起笑了一下:“陛下可以先试试,看合不合适。”

谢不逢淡淡扫了这三身衣服一眼,随之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跟在他背后的两个小太监,走上前来准备替谢不逢更衣。

“好了,孚尹。我们先走,等一会儿陛下换完衣服,再来看看好不好?”

“好好!”谢孚尹看上去非常激动,“那哥哥我们一会再见!”

此时一名太监已经将吉福从衣架上取了下来,并缓缓展开。

或许是因为宫内太过温暖,又或许是受到谢孚尹情绪影响,谢不逢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嗯,一会见。”

这一幕正巧落在了与他擦肩而过的兰妃眼中。

她忍不住趁着这个气氛,多向那两个太监吩咐了一句:“尚衣局……没来得及仔细量体裁剪,这几身衣服,都是照着陛下的旧衣做的。一会儿你们一定要注意细节上是否合适,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哦,对了,一会动作小心,千万记得不要碰到刺绣。”

谢不逢刚夺位时状态不佳,完全无心理会什么继位大典,或礼服制作。

时间紧迫,尚衣局和礼部担心触谢不逢霉头,只得放下量体裁衣这一环节。

“是,娘娘。”太监赶忙应下。

“母妃好认真呀,”见状,谢孚尹假装些嫉妒地说,“我的衣裙,母妃都没有这样仔细准备。”

兰妃笑着弯腰,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母妃整日都在给你准备衣裙,但是陛下长这么大了,母妃却头一次有这个机会,自然要认真一点。”

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很是轻松。

但是正低头对谢孚尹说话的兰妃不曾瞧见,随着自己的话音落下,谢不逢不可置信地咬紧了牙关,脸上那抹笑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头一次有这个机会?

少年的耳朵里,发出一阵嗡鸣。

“……母妃说,这是你第一次为朕准备衣物?”谢不逢突然转过身,紧盯着兰妃问。

他的声音里面是压迫感,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连呼吸都随着变得急促了起来,好像溺水的人拼命地在海上寻找着浮板。

谢不逢浑身上下都透着和身份极度不符的绝望与慌乱。

见状,两个太监立刻对视一眼,暂时将手中的吉服放了下来。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谢孚尹也被吓得睁抓紧了母妃的手。

“是,是啊……”兰妃顿了一下,艰难点头。

“我刚被遣到北地之时,你没有送礼物给我?”

情急之下,谢不逢甚至忘记了“朕”这个自称,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他甚至不曾注意自己的唇都在颤抖。

谢不逢拼命在心中祈祷,他祈祷兰妃只是忘记了这件事而已。

抑或者……不将那不起眼的棉衣,看作什么正式衣物?

兰妃也被这紧张的情绪所传染,她强撑着朝谢不逢笑了一下说:“自然,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父,呃,废帝一直盯着我。我派去的人刚刚出发,便被他截了回来……”

她一向沉静的声音里沾了几分慌乱。

兰妃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没过几天,这个问题便被谢不逢取得大胜的喜悦所冲淡。

她自然而然地以为——立下赫赫战功的谢不逢,不但有了军衔,且也获得了金钱上的赏赐。

而只要有钱,置办冬衣也并不复杂。

可是现在从谢不逢的反应中她才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并不相同。

“所以说,你送的衣物,压根没有到北地……”少年如同梦呓般喃喃自语,此时声音中只剩下绝望。

这明明就是事实,可看到谢不逢如今的模样,兰妃却没有了承认的勇气。

所以那陪伴着自己度过严寒,度过风雪,度过无数生死关头,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棉衣又是出自谁手?

——大殿下,这些都是兰妃娘娘让我送来的。

送衣服的人明明就是如此告诉自己的啊。

谢不逢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巨大的痛意,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

会是谁?这天下,还会有谁如此关心自己?

文清辞。

是文清辞吗……

除了衣物以外,一起送来的有伤药,还有天慈的解药。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有?

谢不逢的心脏,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着。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反倒说那些东西,全都是兰妃所赠?

谢不逢忽然转身,朝着蕙心宫外奔去。

“等等,陛下——当心着凉!”兰妃的声音还未来得及传出,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于暴雪之中。

巨大的风雪,在一瞬间剥去了谢不逢的体温。

仿佛也在同一刹那,剥离了这几年来裹在他灵魂之上的厚重冬衣。

泪自眼角滑落,被冷气冻结在颊边。

此时此刻,谢不逢如一个初生的孩童,被赤裸地抛入了风雪之中。

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放在了眼前——文清辞害怕被自己拒绝。

那天殷川大运河上,文清辞将他手中所有伤药,都拿给了自己,整齐又小心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并叮嘱自己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后,千万要小心。

可是……彼时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它们一眼。

小小的瓷瓶,立在暴雨的甲板上,像是被自己抛弃了一般。

恍惚间,记忆里的小药瓶,忽然变成了文清辞的模样。

——他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静默注视着自己远去。

到了后来,甚至就连送冬衣,也怕被自己拒绝,只得假借别人的名义。

他最后只得连温柔,都温柔得小心翼翼……

借着暴雪的遮掩,谢不逢终于放任自己恸哭出声。

他缓缓抱住了自己,也抱住了被他小心收在怀里的暖手筒。

可无论是那淡淡的苦香,还是一点温暖。

早就已经随着无尽的雪夜散了个干净。

少年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向着太殊宫的边缘而去。

他要去寻找那些冬衣。

这一晚,本是天慈应该爆发的日子,谢不逢此时多希望……文清辞当初喂给自己的,就是真正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