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虽楚有材(第2/2页)

“可我与廉善甫不同……他是高昌世族,其父曾为太后驻守汤沐邑,又曾任真定路达鲁花赤,在高昌畏兀儿人、北方军中素有威望,因此,廉善甫虽然叛了,陛下不会动、不敢动他族人。但耶律氏不同,一直是文官,且族中太多妇孺,除我之外,却再无人能支撑门户、在陛下面前保全家族……请秦王体谅。”

说到这里,耶律铸见李瑕已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苦笑了两声,自嘲道:“什么忠义气节,个人事,个人自有考虑……我父子仕蒙五十年,还是有始有终,求个身后名吧……”

那大夫站起身,神色为难地叹息了一口气,道:“秦王……”

“知道了。”李瑕道:“高大夫辛苦了,去吧。”

耶律铸见这大夫果然救不了自己的毒,既松了一口气也有些微微的失落。

他把手里的蒙古玉玺放在地毯上。

“我本想摔碎它,但……可否以此向秦王提两个要求。”

“你说,我未必答应。”

耶律铸道:“当年,宪宗皇帝刚驾崩,我在六盘山,抛下妻儿,投奔陛下……无情无义,无情无义。因此我儿耶律希亮只好碾转西域……”

“他在高昌城被善甫兄擒了,我会饶他一命。也不会逼他出力而害了你族人。”

“多谢秦王。”耶律铸又道:“我长女嫁汪惟正为妻……”

“她应该还活着,在临安。”李瑕道:“汪家女眷,我并未为难。若来日南北统一,她可返家改嫁。”

“多谢……多谢……”

一连说了两个多谢,耶律铸的眼神就此安宁下来。

这一儿一女,是他平生愧对之人,此事也困扰了他两年,本想通过击败李瑕来解决,没想到今夜败于李瑕,反倒是把事情解决了。

“我写了一封信,就埋在地毯下……若我有亲友欲为我报仇,请秦王以此信示之。”

“好。”

耶律铸了却心愿,便不再看向李瑕,把身边的玉玺一推,是嫌碍事。

他在地毯上躺下,用尽最后的心力,做了平生最喜欢做的事。

写诗。

“万古消沈尽,浮云事几场。”

“酣歌颓醉玉,休得问兴亡。”

……

李瑕在帐中站了一会,待耶律铸最后一缕呼吸声停了,微觉有些遗憾,毕竟失去了一个有可能招降的能臣。

但再一想,比起政治,耶律铸也许更喜欢诗词。

活到最后一刻时,能无牵无挂地写诗,于他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虽然李瑕觉得他的诗写得其实也没有很好。

……

捧着玉玺走出了帐篷,走上石河子城残破的城头,东面的晨曦才刚刚升起。

李瑕转身看向满是狼藉的土地,到处都是血泊、尸体、马粪……这些,将是拖雷家族唯一还能留在西域的东西。

随着忽必烈派来的宗王、丞相战死,这位蒙元的皇帝也好、大汗也罢,彻底在西域失去了他的威望。

接下来是瓜分战利品、并重新立规矩的时刻。

只看由谁来立规矩?

……

兀鲁忽乃已走上了石河子城的最高处,凝望着伊犁河的方向,之后,把那道深沉复杂的目光投向她的盟友,不经意间显出警惕之色。

李瑕恍若未见,正吩咐士卒们把俘虏带出来,并带着诚意,邀请他们参加将在天池举行的忽里勒台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