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元熙:现在跪搓衣板还来得及吗?

“你……”

元熙心中一沉, 一时间竟全然无法言语。

原来连他最担心的事,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高怀瑜是一心一意辅佐他为他征战的大魏安阳侯,也是一开始会时不时暗中给他使绊子的大燕清河王。他来到这个世界, 遇到的不是被作者扭曲的高怀瑜,而是与他印象里一模一样的高怀瑜。在宠信高怀瑜的时候, 他也怕他无端的信任的宠爱, 反而让大燕清河王比从前更加放肆。

他一生不过三十二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不过十六年,从少年将军到九五至尊,他经历过的背叛和暗害数不胜数。他很清醒, 不会一股脑寄希望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血脉至亲尚可反目,如果他们之间只有他的喜欢在, 那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开始的高怀瑜对他并没有那么深情,他投之以木瓜, 究竟是会让高怀瑜报之以琼瑶,还是会让高怀瑜朝着复国的路一去不返, 他并不知道。

然而高怀瑜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后来他也便没有太在意什么, 有没有在那个世界相伴的几年时光,他爱的这个人都是高怀瑜。即便最后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也能掌控。

至于此前几次高怀瑜瞒着他做的那些事……他并不怀疑高怀瑜的用心, 而且原本高怀瑜就是不会藏锋,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直来直去出格一点也没什么。反正有他在,他会护着高怀瑜。

原来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眼前的人不仅是高怀瑜, 还是有着前世记忆的高怀瑜, 在另一个世界与他相伴了几年的高怀瑜。

“你记得……”元熙哑声道。

“臣记得, 臣什么都记得。”高怀瑜垂眸,试图遮掩自己溢出的泪水,“陛下也应当记得吧?”

本该在元定元年定下的襄平王谥号、本该在几年后教给高怀瑜的仿造笔迹之术……他们都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只不过那些奇怪的地方都可以得来,最后也就没有质疑过。

他们现在相爱,过得很好。对方是不是还有从前的记忆,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都不在意。

元熙俯下身,把高怀瑜拥在怀里。他没有回答,两人却都已经了然。

“臣在灵州……臣还等着战报归京,陛下回臣一份手书。可王相却说,陛下……山陵崩。”高怀瑜几乎无法说出那三个字。

山陵崩。

岂止是山陵崩,那完全是天塌地陷,震碎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过是只暴雨来了都无处可避的小兽,却被灭世劫灰深埋,无处可逃。

他回到玉京,只见满城缟素。他们在争,他们在斗,只有他一人在为皇帝的离去而崩溃。之后的时光,那么痛苦,那么无味。

八年并不漫长,也绝非短暂,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解脱了的松快感。

一切本已成为消散的灰烬,可他偏偏在本该结束的时候重新开始了。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他忍受不了的痛苦,再来一次,他当然会疯狂地想要改变。

所有会对元熙不利的人,他都会一一除去。齐王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他早晚都会动手。

谁能想到会出那么多的变故,陛下不再是陛下,这样做,已经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控制暴君,除掉齐王,一石二鸟……可惜齐王却突然反咬了他一口。

“陛下……臣的确以臣谋君,的确勾结齐王,以禁军封锁紫极宫。可臣只能那么做……”高怀瑜低低道,“臣所作所为,臣便是万死,亦不足以消臣之罪。”

齐王给自己的罪名是什么?勾结禁军封锁紫极宫,意图弑君么?

这会儿……齐王埋在禁军中的那位陆将军,怕是已经不在了吧?死无对证了,所有的脏水都在自己身上了。

自己做得不好……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齐王一心想谋权篡位,为此能隐忍那么多年。这样的执念,齐王竟会选择先污自己,保全自身。

齐王不应当如此沉不住气,即便自己一再拖延,他应该也会再等等,他不会那么快就放弃。

可如今,自己是算错了。

“只是……齐王确有反心,还请陛下小心提防。”

“怀瑜。”元熙紧紧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朕会保你。”

高怀瑜忽地一笑:“陛下不必保臣,寝殿锦盒里那份敕令,陛下只需拿出来……”

“你!”元熙一瞬间方寸大乱。

寝殿,锦盒,敕令。

早已被他抛在脑后的记忆,突然间用力撞击着他的脑海。他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差点要晕过去。

他想过要赐死高怀瑜,以保元氏江山,很久以前写过一份赐死高怀瑜的敕令。

可他早就亲手把那份敕令烧了!有那段记忆在,重生以后总是下意识以为敕令已经焚毁,后来更是直接忘了。

高怀瑜看到了?那他该是有多伤心?他还有前世记忆……

“不……怀瑜,那东西朕已经烧了。”元熙心慌意乱,“朕怎么可能……”

高怀瑜缓缓抬头,终于肯与人对视,眼泪从苍白的脸上落下,再也无法忍住那些辛酸委屈。

他能理解元熙会有提防他的想法,元熙本就经历过太多背叛,难免多疑……可他理解归理解,也无法释怀。

怎么可能真的那么不在乎,那么洒脱。那是他的爱人,是他的爱人怀疑过他,想过要他死。

“元应羲……我不想再被人怀疑了,尤其是你。”

“我……”

“你走了以后,八年……那么多人疑心我,防着我。”高怀瑜淡淡地笑,泪眼望着他,“我原以为,你是信我的。”

元熙仿佛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心脏,整个人被钉住,生命流逝,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他怎么可能不信任高怀瑜?可他现在又如何解释?

高怀瑜又一次垂下眸去,唇边依旧带着几分笑意:“陛下……我只是在说气话……我知道,陛下是真心喜欢我,也信任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委屈,我想发脾气。”

“我……”元熙心如刀绞,“怀瑜,对不起……那份敕令已经烧了……我是想过,可我没有做,我真的已经烧了……”

他解释的话语实在苍白,只能反复告诉对方他已经将那敕令销毁。

可高怀瑜伤心的岂是那一份敕令?

“应羲……”高怀瑜轻轻往他怀里一埋,忍着哽咽,“不用解释,我只是想发脾气而已。我只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如果有你在就好了,有你在,别人信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元熙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他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渐渐地,皇帝不再做那些安抚的动作,他也止住了哭泣。

然而他再度抬头的时候,却在刹那间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