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达成一致

汴京。

州府第二把手张霭给慕容延钊毒打了一顿,还打掉了两颗门牙。

这消息一传开,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宰兵部尚书张昭、已经致仕的太子少保田敏、户部侍郎薛居正、礼部侍郎窦俨还有一群有地位有身份的官员聚在了一起。

一行人以张昭、田敏为首,义愤填膺数落着慕容延钊的不是。

脾气火爆户部郎中曾亮直接开骂,问候着慕容延钊的几代祖宗。

张昭铁青着脸,气得身躯都微微发抖。

张昭本名张昭远,避后汉高祖刘知远讳,改名张昭。七岁能诵古乐府、咏史诗百余篇;尚未成年,遍读《九经》,傲视同辈,拜师于当世名家程生门下,五六年间涉猎各家史书,著《三代兴亡论》。

他至后唐起就因才学而任命编撰史书,后晋、后汉、后周乃至现今朝廷,皆受命此任。

可见名望之高……

他是窦禹钧之后,唯一能在中原士林中同时信服的人物,也是公认的未来中原士林之首。

窦禹钧此时在曲阜县,担任祭祀官。

汴京士人理所当然以张昭为首。

这事情一发生,官员士林自然齐聚张昭府上,商议对策。

田敏脸色也阴沉的可怕,这位也是士林大佬级别的存在,后梁贞明年间登科,在梁、唐、晋、汉、周、虞六代,历任国子博士、祭酒、太常博士、户部员外郎、司空、工部尚书、太子少保。从事文教六十年,一辈子都在修正因五代动荡而受损的经史子集。郭荣生前称赞他为“详明礼乐,博涉典坟,为儒学之宗师,荐绅之仪表。”

当年跟冯道一级别,只是为人低调,不愿意出头。

致仕以后,也不住在汴京,而是城外的乡村,每日亲授诸子经,对乡里学风影响甚大。

他这样的老家伙也因为此事而亲自动身来到了汴京。

“张公、田公,慕容延钊太不像话,自己看不懂公文,就动手打人。我等文臣,就这样任由他们武夫欺凌?”

曾亮性子急躁,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他是东北大汉,长得身为魁梧,这面红耳赤的模样,比武夫还要武夫。

田敏道:“此事理当讨要一个说法,不能再陷入当年的被动了。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得跟陛下讨个公道。”

张昭深知这老家伙的倔脾气,忙道:“田公不必如此,陛下是难得的贤明之主,定会还我等一个公道的。得知此事后,在下亲自去了一趟王相公的府邸,亦得到了他的首肯。王相公向来行事稳重,却也是苦过来的人,深知此例不可开。”

一句苦过来的人,道尽了辛酸。

不只是这些官员,汴京里的读书人,都聚在了一起,义愤填膺,联合起来万民上表。

要是在七八年前,这事情都不是事。

满朝武夫当政,打个文臣怎么了?

便是砍杀了,那也就是点头的事情。

再往前推个十几年,别说是武臣杀文臣,大街上的牙兵悍卒,急眼了连自家节度使都砍,砍杀个文臣,还不跟劈个西瓜一样?

也就是这些年,文臣的地位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才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越是这样,一个个刚刚挺直腰板的文官对此事特别敏感。

常年给压制的怯懦卑微,让他们在骨子里就对武臣有着强大的敌意与恐惧。

他们生怕历史再次重演,生怕再受武臣支配。

此事一发生,不管之前有没有矛盾,都放下一切成见,一致对外。

只是短短的两日,罗幼度就收到了一千八百多封弹劾奏章,还有京畿文士联合的万民请命书……

声势浩大,让人咋舌。

罗幼度对此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是向来韬光养晦的王溥,也不顾自身坚定站位。

作为苦过来的人,王溥无论如何都不愿坐视历史重演。

朝会。

文臣立刻展开了对慕容延钊的弹劾。

兵部尚书张昭气急败坏地道:“陛下,张长史乃我朝重臣,于襄州任职州府长史十年之久,任职初期,正逢河水泛滥,百姓流离。长史因势诱导,留住地方百姓,掘一条新渠,让荆州百姓大获其利。他还用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以勉励境内学子向学。如此能臣贤臣,竟然为慕容延钊所辱,因一点小事,轻易殴打,法理难容。臣恳求陛下严惩慕容延钊……”

张昭这话音一落,立刻有文臣站了出来。

第二个响应的是薛居正,他也力数慕容延钊在襄州的不作为,痛斥他怠政。

这几个呼吸之间,堂下大半文臣都出班了。

包括了王溥、宋琪、窦仪这三位宰相。

罗幼度对此并不意外,瞄了一眼武臣方向。

上到韩令坤、韩通、潘美这类三司长官,下到各部指挥使,脸色都不好看。

慕容延钊打人是不对,但打都打了,依法惩处就是了。

军方没有包庇的意思,可一个个的莫名急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慕容延钊杀人了呢。

怎么滴?

不就是打了人,还要赔上人家一条性命不成?

大多武臣都是这个想法,觉得一群文臣没事找事,让他们颜面尽失。

罗幼度心底笑了笑,一脸肃容道:“这个慕容延钊,确实过分了!”

他是让慕容延钊打他的长史一顿,但在信里也说好了,教训一顿,皮外伤即可。

慕容延钊一拳打了张霭两门牙下来,是他想象不到的。

见罗幼度这么一说,张昭底气了足了,高声道:“陛下,慕容延钊这是蔑视国法,藐视朝廷重臣,理当严惩,以儆效尤。”

罗幼度道:“罚,肯定要罚的,对同僚动武,确实不该。”

堂下文臣尽皆露出喜意,但还没等他们喜上心头,一句“但是”下来了。

“慕容节度为何殴打张长史,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但张长史报表,相信你们都没看过,朕昨日看了。第一遍,写的什么玩意。看第二遍的时候,了解了大概……第三遍,朕才懂他的意思。然后第四遍,第五遍推敲,发现这是一篇好文章。张长史的文采,还是很不错的。并非张长史写得不好,是朕学问不到家,肚子里的墨水不够,看不懂而已。”

“连朕都看不懂,相信在慕容节度眼中。张长史写的这篇文章就跟无字天书一样了吧……”

罗幼度这话一出口,武臣这边立刻来了精神。

石守信憋了一肚子火,立马出头道:“慕容节度是州府刺史,下属官员上报表,胡写一通,换谁,谁不生气。文采好,作诗写词,没人拦着,在一个大老粗面前,卖弄学问,有什么意思?这不是挑衅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