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奈天下苍生何

汴京大抵是这个世间最为繁华的城市。

没有之一。

哪怕是长安人,也只能嘲笑汴京的小和皇宫的局促。但若是论富庶和繁茂,长安拍马都赶不上。

“张二家的二陈汤,新鲜的啊!”

“马四家的炊饼,饴糖炊饼喽!”

“洗脸水,滚热的洗脸水。”

“牙刷,上等马尾毛做的牙刷。”

“代做酒席,上门服侍,您只管出钱,剩下的交给咱们!”

“衣裳,上门量尺寸,包合身。”

清晨,汴京城中便热闹非凡。

街上人头攒动,挎着提篮,顶着箩筐,挑着担子叫卖的小商人到处都是。

两侧的摊位和店铺,伙计忙的不可开交,掌柜也出来帮忙,一边交易,一边吆喝。

每个人都很是专注。

“这样很幸福!”

彭靖一身便衣,站在边上看着眼前的烟火气。

方崇叹道:“陛下竟然要召回孙石,这是想压制咱们吗?”

“孙石走了数年,按理,该轮到他们了。”彭靖幽幽的道:“再有,石忠唐大败,秦王势力大涨。接下来他必然要南下。”

二人默然片刻,耳畔越发嘈杂了。

“彭相以为石忠唐能挡住多久?”方崇问道。

“难说。”彭靖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微微挺起的小腹看着颇为富态,“石忠唐在南方根深蒂固,北疆军却远离了老巢,兵员、粮草补给不易。”

“此战还得再看。不过咱们的新兵招募早已完成,如今正在操练。韩壁说颇有些模样。”提及韩壁是,方崇一脸厌恶。

最近韩壁依旧在朝堂上恶心他,不用别的,就用北伐失败的事儿打击他。

他想反击,可只要一开口,韩壁就一句话:“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然后,方崇只能退下。

那条老狗……方崇发誓,寻到机会定然要让韩壁好看。

“守护家园,他们自然有模样。”彭靖知晓北伐便是方崇的痛脚。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孙石这个令他们头痛的名字在脑海中翻腾,却不想说出来。

“胡饼,长安的胡饼!”

一个小贩挎着竹篮到了二人身前,把盖着的白布揭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胡饼。小贩冲着二人笑,“羊肉胡饼喽!”

方崇蹙眉摆摆手,小贩遗憾而去。

“陛下召回孙石,便是对……咱们失望了。”彭靖看似平静的说道,可紧握的双拳却让他激荡的心情难以掩饰。

“老夫知晓,此乃……陛下对老夫上次北伐兵败耿耿于怀,眼下天下大势纷乱,大周必须要未雨绸缪,故而陛下想用更为刚烈的孙石来统筹这一切。”

方崇微微低头,眼神冷漠,“可为何要厮杀呢?”

“你这话何意?”彭靖眼中多了亮色。

方崇侧身看着他,“陛下所担心的不过是两件事,其一,南疆石忠唐攻打我大周,以获取人口钱粮,这是最凶险的。其二,北疆军若是灭了石忠唐,可会继续南下……”

“先说第二种可能。大唐当下的局面其实有些乱。南疆石忠唐盘踞,要想灭掉他非一日之功。就算是灭掉了他,接下来还得清理南方。

李泌遁逃蜀地,蜀地易守难攻,秦王必然要亲临攻打,如此方能不负讨逆之名。

再有,这数百年来大唐内部矛盾重重,权贵豪强们对秦王颇为不满,特别是关中那些人,对秦王更是深恶痛绝。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当下大唐这个局面,秦王可能分心攻伐我大周?”

彭靖抚须微笑,“再说第一种可能,石忠唐归来后,首要招兵买马,搜刮钱粮,以应对秦王的进攻。他若是进攻大周,唯有一种可能……”

“没钱了。”

“对。”

那个穷逼!

一种优越感令彭靖二人眼中多了鄙夷之色。

“此次他发了一笔!”彭靖幽幽的道:“这一路南疆军堪称是匪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了不少钱粮。”

“可战事连绵,钱粮耗费无数。”

彭靖说道:“你的意思……”

“秦王一心想收拾河山,镇压那些肉食者,如此,南疆一日不宁,对于他而言便是一个拖累。”

“可他必须要灭了叛军。”

“是。所以,若是有人伸手相助呢?”

彭靖看着方崇,“你是说……联手?”

“为什么不呢?”方崇微笑道:“秦王一心想灭了石忠唐,以绝后患。大周一心想灭了石忠唐,以绝后患。二者并无冲突。如此,当咱们伸出手去……难道秦王还会把咱们的手拍回来?”

“以此……还能示好秦王!”彭靖有些兴奋。

“没错!”方崇颇为惬意的道:“示好秦王,等秦王回转长安,接下来的事将会令他焦头烂额……大周顺势蛰伏,再度待机就是了。”

彭靖叹息,方崇问道:“可是不妥?”

“你不该领军。”

方崇老脸一红。

“你该在庙堂筹谋。”

这是最高的褒奖。

方崇笑了笑,“一切,为了孙石!”

“进宫!”

“好。”

二人随即进宫请见年胥。

“联手秦王?”

……

孙石虽说挂了闲职,但从不去上衙,每日就在家中。

刚开始他沉郁着,渐渐的,他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开始出门。

他出门不与人交往,只是走走转转。

回家看看书,偶尔写诗。

日子过的波澜不惊,若是一切不变,他将会和自己的影响力一起慢慢消散。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看书。

书是大唐的。

大周商人游走多地,老友知晓孙石喜欢看书,便托商人搜罗了不少新书给他送来,其中就有大唐的。

“多了郁气。”孙石摇摇头,他看的是游记,在游记中,作者字里行间都隐隐透着一股子郁气。

他看看作者,是一位没落的权贵。

难怪!

他想到了大唐的局势。

“无论谁胜谁负,最后都要天翻地覆。”

新君登基,上层将会迎来一次清洗。

老人蛰伏或是退避,新贵粉墨登场……

孙石想到了自己。

他自嘲一笑,“老夫也算是没落了。”

“阿郎!”

仆役进来禀告,“汴京来了使者。”

“哦!”

使者竟然是谢引弓,孙石心中一震,“可是陛下……”

年胥虽说最后没顶住旧党的反击,把他赶出了汴京,但孙石并无怨恨之意。

大周帝王和士大夫们的关系很复杂,互相依靠,也互相戒备。

能把权力交给臣子的,唯有年胥。

没有年胥,就没有新政,就没有他孙石那些年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