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相信

◎教主?◎

——太清剑。

这个词说出的瞬间, 仿佛回应她一般,小剑震动起来,再猛地破碎。

破碎的剑光化为一个字:令!

笔画凝滞, 古拙森严。是命令的令,也是法令的令。

令行禁止, 屋里空气变得粘稠,层层威压蔓延,大有破开屋舍、冲出房门的势头。

两位将军想要阻止,可他们惊骇地发现, 脑海深处仿佛响起了道道庄严的声音, 在命令他们退、退、退。

他们动不了。有人动得了。

“想报信?想得确实美。”

云乘月此刻眼神极冷,语气也极冷。她五指张开, 探向那枚“令”字,再使劲一抓。

咔嚓——

文字破碎。轻而易举。

她眉心白光闪烁,一枚“梦”字浮现。古老的书文化为无尽雾气, 悄然弥漫, 覆盖了“令”字带来的威压。接着,雾气收缩,也将威压收缩,直到它们都消失不见。

法令行动,以现实为基础。而“梦”在现实外,自然通行无阻。

“太清……令。”云乘月收回手,喃喃道。她想起了什么。记忆又回来了一些。

【获得白色情感:申屠侑的惊异与敬畏。】

【获得黄色情感:乐陶的赞赏与崇拜。】

【活泼的乐陶从不吝惜情感。见你轻松解决问题,她可懒得去想你为什么能做到、怎么能做到, 她只要高兴就好了。】

【申屠侑则不同。这位温和内敛的将军从不多话, 内心思绪却很丰富, 他现在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太多, 他对你也就愈发敬畏。甚至于,他怀疑你也是个死而复生的千年幽魂,就像薛无晦那样。】

这个描述……云乘月不禁笑了一下。

也恰在这时,薛无晦醒了过来。

云乘月探过头去,暗中深吸一口气,才能绽放出一个笑容。

“醒了?日头已经三竿。薛无晦,该起床吃午饭了。”

“该起床了。”

她说:“再不起来,午饭都来不及了。三薛那只兔子都要笑你了。”

她取出毛绒绒的黑色长毛兔,摆在床头,让兔子红宝石的眼睛正对着薛无晦的脸。

薛无晦的睫毛动了动。

“薛无晦,起床了。”她又说了一遍,很耐心。

他终于睁开了眼。不是活人那种缓缓睁开的方式,而是猛一下睁到最大,宛如暴起的死尸。

而那漆黑到极致的眼珠,苍白而略泛蓝的眼白,都更显得阴森鬼气。

这双阴森的眼睛转动过来,冷冷地对准了她。带着狐疑,带着杀意。

“从我梦里滚出去。”

他眼神狠厉,声音平静却冷清到极致:“再敢假扮她,我便让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便是下了九幽也不得安宁。”

梦?

云乘月明白过来,干脆将三薛拿起来,在薛无晦脸上轻轻一碰。

“听说让黑兔子亲一亲,就能驱散梦魇。如果要问是谁说的,那就是我说的。”

她一本正经道:“噩梦该醒了,师弟,快起床了。”

青年一呆,下意识去拿脸上的兔子。他抓住了熟悉的手感,这才迟钝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了血腥味的源头……伤口?她手腕上有新鲜的伤口,还有鲜血流下而凝结的痕迹。浓郁芬芳的香气在他嘴里泛着,是伪装不来的纯粹生机。

再看远一些,就见到了跪地行礼的两位将军。

“陛下,您终于醒了!”

“臣万死,未能护陛下周全!”

【获得黄色情感,乐陶的感激。】

【获得黄色情感,申屠侑的感激。】

【将军百战死,忠魂未肯归。有的人生前做了逆贼,也有人死后不改赤胆忠心,正如乐陶与申屠侑两位将军。他们千年未亡,只想追随一生中唯一的君王,了却未竟之业,斩尽仇敌宵小。】

【应用后,能在气势上压制军士,对防御军中攻击也有奇效。】

薛无晦如梦初醒,神情也一寸寸软下去。他“嗯”了一声,有些疲惫地坐起来:“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

他垂着眼,却又瞟了云乘月一下,有些不安的样子。

“师……云乘月。你受伤了?”他低低地说,到底没忍住,轻轻拉了她的手,“对不住。痛不痛?”

“这点伤!”

云乘月失笑,摇摇头,也顺势抽出手:“不碍事。你能好起来,我就放心了。发生了什么?”

薛无晦恍若不觉她的动作,只是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抬起眼,那种青涩的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寂静清冷。

他就用那种深深的眼神,仔细凝视了她片刻。

【获得情感,薛无晦的沉默。】

【沉默原本不是一种情感,可他的沉默是。想要的太多,想说的太多,可想要的没有得到,想说的也从未说出,最后便只余沉默。作何理解,凭君处置。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从来只盼你好。】

【没有颜色,无法定性,正如无法说出的感情。】

云乘月睫毛一颤,几乎忍不住要说什么。

可薛无晦已经移开了视线。

“我进京时,正是傍晚将夜。我本想径直前去诏狱,却见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不在日落时归家,反往城中涌去。我疑心是有什么不好,便跟去看了一眼,正见白玉京星祠亮灯,然后……”

他顿了顿。

“我看见了太清剑。”

“京城星祠上方,太清剑悬空,并在星空上投映出巨大虚影。我只瞧了一眼,便被剑气所伤。”

薛无晦有些自嘲地弯弯嘴角,不觉按住胸膛。

“到底是,不愧是——杀了朕的利刃啊。”

他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甚至好似有些佩服。

但云乘月的笑容消失了。她一动不动,脸色变得雪白。

好一会儿,她才说:“看来是我。”

薛无晦一怔,明白过来。他沉默片刻,最后摇头:“不一定。”

“不一定?”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

“不知道?”

“我不记得死前看见过你。”

“那不能说明什么。在这之前,你甚至不记得有我这个人。”

云乘月蹙眉:“为什么你不记得,乐陶他们也不记得,我自己的记忆也七零八落,以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也许搞清楚这些,就能有答案。”

薛无晦凝视着她:“可是师姐,我们也许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一切。当务之急,是皇宫里那个人。”

云乘月垂下眼。

“对不……”

“别说这句话。我相信你。”

她猛地抬头,只看见薛无晦神色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这样的漆黑的平静,曾经给人死寂之感,现在却令人放松。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抬手别了别头发。有些局促了,她想,不知道自己微微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