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迷恋

脚腕扭伤是一种不那么起眼,但又十足磨人的痛苦。

“闻总,那我先走了?”小助理在玻璃门边探头探脑。

闻盈抬起头,才惊觉窗外夜色已深,黑洞洞的玻璃窗倒映出她懵然疲惫的面容,精致妆容也压不下的憔悴。

“这么晚了。”她如恍惚中初醒,怔了片刻,朝小助理点点头,“辛苦了,下班吧。”

小助理露出点欢欣的神色来,但却没急着走。

“闻总,”小助理犹豫了一下,“Q市那边的客户今天又提新要求了,问您什么时候能过去重新商定一下。”

闻盈怔了一下,那是公司相当重要的客户,难缠程度和重要程度成正比。

钱难赚,之前每次和这个客户对接都要闻盈亲自出面赔笑,有时她见客户比客服更客气卑微。

“我知道了。”她轻呼一口气,很用力地抿了抿唇,挤出一点只能算平淡的弧度,“我和他们联系一下,明天再告诉你具体安排。”

她如此希望话题能就此终结。

但小助理用更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

“还有一件事,闻总,”小助理吞吞吐吐,“海诚那边好像出了点资金问题,那咱们合作的项目……”

坏事一桩接一桩,永远不会挑拣合适的时机。

闻盈紧紧闭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这事。”她尽力冷静地说,“我和秦总之前讨论过,很快就能拿出方案。”

小助理点点头,稍稍安心,小心翼翼地收拾东西,又轻又闷的关门声把近乎孤独的静谧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闻盈轻轻揉着太阳穴,在这无人的寂静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她用力向后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伸手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打算抽一支卫生棉条出来,然而手伸进包装袋,却摸了个空。

她微怔,意识到她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很久没关注过办公室里的卫生用品存量,自然也就谈不上及时补充。

闻盈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其实写字楼一楼就有便利店,现在下去买也不难,但她刚扭了脚,上下一趟不知有多麻烦。闻盈终究是有点爱惜体面的,不太想一瘸一拐遇见别的楼层的陌生人。

她扶着桌子,靠着办公椅下的滑轮滑到旁边的立柜。她依稀记得之前买东西的时候也在里面放过一段时间,也许里面还有留存。

闻盈扶着椅子站在那里,心烦意乱地把立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一个没拿稳,文件夹往侧面一翻,里面的纸页纷纷扬扬飘了一地,气得她干脆把空荡荡的文件夹往地上用力一扔,无名火不知从哪来。

硬塑料的文件夹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在沉闷寂静的办公室里变成一声巨响。

闻盈望着地上的纸页,忽然特别疲倦。

她没立刻去捡,反倒把自己深深埋进办公椅里,撑着额头,紧紧闭上眼睛。

意料之外的脚步声响起。

玻璃门轻轻敲响,像是有些迟疑,慢慢地打开了。

闻盈在不明的惊慌里抬起头。

秦厌站在光与影的交界,明亮的灯光洒落在他侧脸,勾勒出很明晰英挺的轮廓。

他微微皱眉,带着点担忧,很专注地看向她,目光触及到地上撒落的纸页,微微一顿。

闻盈不自觉握紧办公椅的扶手。

她没说话,也不太想解释。

秦厌也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屈膝,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纸页,按照页码顺序一一理好,重新塞回文件夹。

他抬起头,平静地和她对视,把文件夹递到她面前。

闻盈坐在那里,抿着唇看他。

“你怎么还没走?”她垂下眼睑,伸手接过文件夹,轻声问,“都这么晚了。”

“你不也还在?”秦厌没直接回答。

他目光扫过大敞着的柜门,顿了一下,“你在找东西?”

闻盈看着他。

其实工作压力大、情绪失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是这一幕被秦厌见到让她有些难言的惊慌。

她不想在秦厌面前失态。

可她在秦厌面前又何止一次失态?

闻盈往椅背上一靠,破罐子破摔,“我没有卫生棉条了。”

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她甚至有种近乎快意的感觉。

秦厌绝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怔住。

透亮到近乎苍白的灯光下,闻盈很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灯光把她白皙的皮肤照耀到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充满距离感的秀丽。她幽黑澄澈的眼瞳里几乎没什么情绪,像是一种疲倦到极致的冷漠。

秦厌看着她,不期然竟想起那盒融化了的香草味冰激凌。

怪不得,他想,原来是因为这个。

在这念头之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不言的尴尬,在他生命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如此直截了当地向他提起这样的话题,哪怕是阮甜,他们也从来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

他罕见地有些失措,“呃,这样——”

秦厌目光扫过闻盈冷淡克制的神色。

他顿了一下。

“那你怎么办?”他低低地问她,仿佛忽然又重拾往日的沉稳,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镇定面对。

闻盈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整理起手里的文件。

“没事。”她说,白得刺眼的灯光拂过她的面颊,透露出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冷漠,“待会去便利店买。”

秦厌皱眉。

“你这样方便吗?”他目光下移,看向闻盈的脚踝。

闻盈很轻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她语气微妙。

秦厌顿了一下。

“你就在这别动了,”他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去帮你买。”

闻盈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秦厌真的这么说,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不用了吧?”她下意识婉拒,“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跑一趟没几分钟。”秦厌平静地说,“举手之劳。”

闻盈微微抿唇。

她此刻忽然生出点不安的悔意了,这不安并不来自这件事本身,而是更微妙的、悬在她和秦厌之间的、她也许无法控制的东西。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她深心里不死的浮念。

“我……”她仓促地开口,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又停下,无言。

秦厌凝视着她。

“闻盈,”他很低沉地说,“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他很快又笑,像是想缓和气氛,苍白到耀眼的灯光勾勒他清秀英挺的轮廓,他幽邃的目光长久地追随着她,唇边带着点微浅但真切的笑意,又好像有点因她而生的忐忑,被他用镇定掩盖。

“你放心,”他玩笑,“还没资本家到压榨伤病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