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时候虽有学籍, 但学子必须过了童试才能在当地乡学里挂上学籍。

王玄之才开蒙没多久,根本就没学籍这东西。王姝要帮他转学,只需让人把他的东西带出来就可。做的恶心点儿, 就让托合提恐吓江管事,叫这临安书院将毛氏替王玄之交的高额束脩吐出来。

“我往后都不用读书了麽?”

王玄之这孩子性子里还是有几分韧性在的。他虽说被先生叱骂蠢笨,时常被责打, 也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不是读书的料。但却是从未对读书这件事起厌恶之心的。

“当然不是。”安排了两个护卫在身边,王玄之身上还是添了新伤。

新伤不必说,就是那些个狗屁先生的责罚。裤子撸起来, 两条小腿上都是青肿的。托合提拿了药油替他揉开,王姝看着都替他疼:“读书可以使人明智。你还这么小, 书是必须要读的。”

王玄之真的很乖, 疼得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硬咬着牙不哭。

王姝摸了摸他脑袋:“姐姐会给你重新找个好的先生。”

“嗯。”

安抚好了王玄之,王姝回到萧家又是天色已晚。

袁嬷嬷如今也算是习惯了她晚归。

这位主儿只要是出去, 就没有在天还亮的时候回来过。仿佛这萧家的后院就是那囚人的牢笼, 她恨不得将一天都给用得丁点儿不剩,才不亏出去那一趟。

不过有主子爷的允许, 即便觉得王姝此举不合规矩, 袁嬷嬷也不好说什么的。

清辉苑里灯火通明,姜嬷嬷早就在等了。

王姝这一个月出去几趟的动静, 就算后宅的人把耳朵全都堵上, 也能听见风声的。

思仪院的人也不是傻子, 往日有刘氏被招幸在前,忽略了王姝。她们没觉得主子爷对谁是特殊的。如今方后知后觉地体味到, 主子爷对这个王家小君才是真的纵容。谁家妾室可以想出门就出门?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

姜嬷嬷在此等着,就是思仪院的那位要见王姝。特意打发了贴身的丫鬟在清辉苑等着呢。

王姝人还没进院子, 老远就见姜嬷嬷迎了上来。

说起来,姜嬷嬷自打第一次见面就对王姝挺照顾的。许多事情,若非姜嬷嬷有心遮掩,东厢房早就被思仪院的人盯上了。不过姜嬷嬷能帮她的也就帮到这。说到底后宅也就那么大。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思仪院跟盯梢似的盯着后院,早晚得发现。

姜嬷嬷言简意赅地将情况给王姝说了,王姝点点头,倒也没慌。

她今儿在外头跑了一天,身上都是尘土和细汗。

进屋去换了身衣裳,便跟着人走了。

林氏还没睡呢,听说王姝来了,便让人放她进来了。

人进了屋,素面朝天的。直愣愣地站在那儿,身上是一点点缀之物都没有。若非有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说她是个普通农家女都有人信。

屋里静悄悄的,墙角的雁足灯照的屋里亮堂堂。除了林氏和苏嬷嬷,屋里也就两个大丫鬟在。

几人盯着王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没弄明白这人什么路数。

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女人家会用的路数她们见识不少。林氏是知晓有那么一批人就是好素色,整天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端的一副清高柔弱的姿态。实则最是心机不过,暗藏勾人小手段。这王姝瞧着到不像是装的,是真素。从衣裳到头发丝儿,都没点姑娘家的样子。

林氏自个儿是女子,以女子的心思来看,王姝是真没那心思。那这人整日里都在捣鼓什么呢?

心里这么想,她便也这么问了。

王姝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种田。”

“?”种田?

林氏有点懵,是真的有点懵。她扭头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也没好到哪儿去。

“都种的什么东西?”

“寒瓜。”王姝那叫一个老实,“家父从西域淘来的种。”

王姝到底在外面做什么,托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这事儿她没必要撒谎,林氏不知是信了,还是王姝澄澈的眼神叫她放下了戒心。她这会儿可算是想起王姝还站着,笑了笑,指了绣凳让王姝坐:“瞧我,光想着问妹妹你在外头的事儿,忘了你还站着呢。”

指使了丫头给王姝搬凳子,又有人上了茶水。林氏又疑惑又觉得有几分荒诞,一个富家千金想方设法的出府去,竟然是为了种寒瓜?这王氏没什么毛病吧?

心里猜测要么王姝在装傻充愣,要么就是有什么隐情。林氏抿着唇不说话,苏嬷嬷倒是旁敲侧击王姝每回是怎么出去的。

王姝在外忙了一天也挺累的。就不走心地回着话。

说来说去,能出去,都是袁嬷嬷允许的。袁嬷嬷之所以会允许,全赖她做的一手好吃食。袁嬷嬷好她这一口,加上主子爷不管,她才能出入自由。

绕着圈子问了一通什么也问不出来,苏嬷嬷跟林氏也只能作罢。

林氏倒也没觉得生气,看着王姝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荒谬。她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人,“嬷嬷,你觉得这王氏的话能信吗?”

她怎么觉得这么玄乎呢?

“能不能信不重要,只要确定不是主子爷应允的,她就成不了气候。”苏嬷嬷倒是有些相信王姝的。倒不是说王姝说的那些话她信了,而是信了袁嬷嬷在萧府后宅的分量。毕竟她跟袁嬷嬷打交道挺多的。只要主子爷默许给了,袁嬷嬷的话那就是一言九鼎。

这个后宅,正妃梁氏不在。主子爷就是将管家权给了袁嬷嬷。自家主子都得退避三舍。

说到这个,苏嬷嬷担心的是另一桩事儿:“娘娘,与其花心思在不着调的王氏身上,不如想办法探一探那京中美人的底细。也不晓得老太君可有给主子爷去信,您上回在信中提到的那事儿,还没个说法呢。”

这事儿一下子堵了林氏的肺管子。她顿时没了笑脸,又气上了。

“梁淑仪那个贱妇!”

莫名其妙地在思仪院转了一圈回到清辉苑,王姝饿得都要前胸贴后背了。她现在完全没心情想别的,只等着吃食送上来,大吃一顿。

芍药和铃兰今儿跟着她辛苦了,王姝没叫她们在跟前伺候。让她俩用了点吃食就下去歇息了。

胡乱地吃了两碗面,王姝沐浴更衣之后,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护卫也将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萧衍行。

前院书房里,灯火摇曳,僧袍的公子手执一支朱砂笔,正在批注密信。

听说了王姝的诸多事迹,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虽说早见过此女,能品出她与一般闺中女子的不同之处。但即便早有准备,王姝这口舌凌厉的程度,确实是有些叫人咋舌了。你若说她的话不讲道理吧,她的话偏还字字珠玑。你若说她讲道理吧,她哪句话拿出来都颇有胡搅蛮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