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见你

雪烟的情况在好转, 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针会打,药也会吃, 只是不再说话。

她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或者说,她虚弱到耳识渐钝, 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这远比她第一次自杀后醒来的情况更糟糕。

陈念薇过来看她, 好几次都扛不住,又不敢在她面前哭, 只能狼狈地冲出去大哭了一场。

眼见她精神也有点恍惚, 尹星宇担心她情绪受不住, 就不肯让她再来了。

陈念薇一开始不肯, 被陆京燃以“你这样会影响她康复”的理由,才让她消停下来。

裴秀颖和林静怡又来过几次,都被陆京燃无情拒绝。

一周很快过去了, 雪烟身体指标稳定,可以出院了。

魏明知看了眼雪烟。

她靠着床头,头微侧着,塞着耳机, 听说她醒来后都不说话, 总在听一个电台节目。

雪烟一直看着窗外。

火焰兰开得更烈了, 快能烧化人的眼睛。

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看着窗外, 不和人说话, 有时候能放空一整天。

没人明白为什么。

却也不敢问。

魏明知收回眼。

陆京燃正在给她削苹果, 指尖好几个伤口,结痂了, 显得狼狈不堪。

经过练习,好歹是削得能看了,至少不会只剩个苹果核。

魏明知仔细想了下,微顿,几乎是用气声问:“明天就出院了,你准备怎么办?”

他指的是怎么安置雪烟的事。

陆京燃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散漫,“住我那。”

魏明知觉得不妥:“你自己就是个大少爷,哪懂照顾人?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陆京燃睨他一眼,嗤了声:“爷不会学?”

魏明知笑出声了,啧啧称奇:“就算你愿意学,那你也得问过雪烟,你觉得她能愿意跟你回家?”

陆京燃静了一瞬:“我想想办法。”

说完,他放下水果刀,拎起被切得七零八碎的果盘,起身,脚步微顿,又回头嘱咐,神色有些凝肃。

“把这水果刀收好,等会你一起带走。”

魏明知“嗯”了声,知道他是防着雪烟趁人不在又想不开。他最近严防死守,几乎都没怎么睡,盯雪烟盯得紧,就怕有个万一。

魏明知有些担心,怕他长期熬下去,身子撑不住。但陆京燃本人并无异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甘之如饴。

他叹了口气,再度看了过去。

陆京燃已经走到雪烟面前,蹲伏下身子,以一种绝对谦卑的姿势,将果盘递在她眼前,“试试,今天也削得丑了些,你别嫌弃,我再好好学学。”

雪烟眼睫都不眨,没搭理他。

陆京燃已经习惯了这种毫无反馈的相处。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很多的时间,去重建自己的世界,对生活的认知,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以后不管好坏天气,他都陪她走。

他没底线。

对上她,他不要底线。

陆京燃自顾自地说:“明天要出院了,我想带你去我家。”

他微顿,将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递到她唇边,近乎赔小心的卑微,哄小孩似的:“如果你愿意,你就把这只小兔子吃了,好不好?”

魏明知:“……”

他气笑了,打直球啊,这什么破方法。

雪烟又不是小孩子,咋可能……

魏明知神情顿住。

窗外阳光炙热,雪烟抬睫,眼光遇着陆京燃,微微颤动一下。

不过两秒,她微微低下头,脖颈雪白修长,唇瓣衔住果肉,轻轻咬住,缓慢又无声地咀嚼。

我靠,这破招还真他妈行啊!

魏明知服了,还得是陆京燃啊。

喂雪烟吃完水果,陆京燃将魏明知扯到外头,但没走远,就在房门口,门开着,他眼神还盯着雪烟分秒不落,深怕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

感受到他有话要是,魏明知直截了当问:“有事?”

陆京眼神微沉:“帮我看着点雪烟,我等会要处理点事。”

见他脸色渐渐阴沉,魏明知何其聪明,低声问:“要去找裴池?”

“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到底从左邻右舍的嘴里传出去,被一阵风吹往四面八方。

谣言野蛮生长,愈演愈烈,人们道听途说,对错面目全非,真相渐行渐远。

闲人长语,荡.妇羞辱,人们不惮以最坏的眼光去看待她,剖析她,浮想她,以还原当晚下流的场景。

雪烟深陷谣言而不自知。

或许也猜到,但不愿意面对这些,才这样沉默苍白。

他不会阻止的。

实际上,魏明知没预料到陆京燃会忍这么久。

按照他以往的个性,应该当晚就去找裴池算账的,不会等到现在的,他毕竟成熟了,做事不再由着自己性子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但魏明知还是有些担心,怕出了意外,还是嘱咐道:“阿燃,别太过了。”

陆京燃“嗯”了声,眼神像黑夜般漫长。

“放心,我有分寸。”

……

裴池歪坐在脏地板,靠着角落,手无力捂着肚子,眼神发虚。

他被捅了两刀,浑身剧痛,脑子的血嗡嗡作响。

他听见陆京燃远去的脚步声。

声声都让人心头发冷。

刚才的警告威胁犹在耳边,给了他当头一棒,有力地羞辱了他,让他无地自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身体钝痛感减退,裴池爬了起来,伤口肌肉又是一阵震颤的抽搐。

他鼻青脸肿,衣服都被扯烂了,脖颈上全是淤青和红痕,嘴角泛出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他该得的。

甚至远远不够。

他有些自虐地想。

血渐渐蔓延到地面。

裴池面无表情,缓慢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有些被吓到了,没接他这单的意思,却被裴池强硬上了车。他没办法,忙问几句,搞清楚情况,油门一踩,直奔医院去了。

车内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惴惴不安,那摸样,像在看十恶不赦的嫌疑犯。

裴池心里也无比厌恶着自己。

他这样阴暗、肮脏、不择手段,变成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也是理所当然。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过是万古天道,谁也躲不过去。

但他还不能死。

父母还在家里等着他。

活着有时候真痛苦,前进或后退,身前身后全是牵挂。

死竟然也成了一种奢望。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裴池拒绝医生的提议,不肯住院,刚回到家,裴池这一身伤几乎无法遮掩,吓坏了齐兰夏。

问他怎么弄的,什么也不说。

齐兰夏没办法,红着眼扯他坐下,好说歹说,非要掀开衣服,看看他的伤势。

动作小心翼翼,眼泪也落个没完,却不敢骂他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