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龙心大悦(第2/4页)

“可放到栖霞,放到许多地方,就觉得不少的东西,十分可笑。”

朱棣饶有兴趣地道:“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看,你自己也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

朱瞻基道:“可孙臣觉得……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才是对的。”

朱棣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朱瞻基:“找不到方法才是对的?”

“世间的事……虽然可能同样是类似的事,可毕竟他们不可能完全相同。因为参与的人不一样,各人的念头不一样,他们所期望的东西也不一样,怎么可能用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就完全去解决呢?就好像小六儿一样,其实还有许多和他一样年龄的孩子,他们可能都是捡煤,按理来说,他们都可称之为‘贫苦子弟’,可有的贫苦子弟,只想着攒点钱,交给爹娘。有的想攒点钱读书,有的想发了薪俸一定要犒劳自己……”

“所以孙臣才想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期望不一样,你若是用一种方法去满足他们,最后可能只会让大家都得不到满足。”

朱棣笑道:“照你这么说,什么都不必做了?”

朱瞻基立即摇头道:“不是,而是不应该像陈师傅一样,每日坐在书斋里,臆想小六儿这样的人期望什么,然后强加给他们。而是真正去看看他们的想法,根据不同的情况斟酌而定。”

朱棣一时震惊:“这是你想出来的?”

朱瞻基期期艾艾地道:“有的是阿舅和我说的,有的是我自己所见所闻,也有的……是我有了见闻之后,去翻书寻找答案,得出来的。”

陈言听罢,痛心不已,恨不得捶胸跌足,可张口想说点啥,却发现眼前的祖孙二人,压根就没有搭理他。

朱棣背着手道:“你总说小六儿,这小六儿是谁?”

“和孙臣一起捡煤的伙伴。”朱瞻基乐呵呵地道:“他教我捡煤,我送他冰棒吃。”

捡煤?

朱棣脸色骤变。

陈言的脸色也变了。

朱棣道:“捡什么煤?”

“烧的煤呀,皇爷爷连煤炭都不懂吗?是炼钢用的……煤从矿山里挖出来,而后进行分拣。阿舅说,咱们洗煤的技艺还很粗糙,所以为了防止太多杂质的煤送进炉子,让钢铁质量不稳定,所以需先捡煤……”

“孙臣捡煤捡的不好,一个时辰才能捡出三百多斤。小六儿就很厉害了,他一个时辰,能捡八百斤……”

说到此处,陈言身躯一震,而后期期艾艾地道:“这……这……皇孙千金之体,怎么可以……可以……”

陈言痛心疾首地接着道:“皇孙年纪这样小,天潢贵胄……可……可……”

朱棣却愣在原地。

他果然发现,自己的孙儿,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一些,他的手……

朱棣上前,拉起朱瞻基的手,展开他的手心,却见这小手上,竟生出了几个薄薄的小茧子。

陈言可算是将张安世恨透了,此时又道:“陛下啊……大逆不道,这是大逆不道……”

他开始哽咽……

朱棣果然勃然大怒。

他怒喝一声:“畜生!”

此言一出。

张安世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只恨自己没有戴甲出门。

下一刻……啊呀一声……

却见朱棣反手,胳膊狠狠一抡起,直接一拳朝着陈言的面门便砸过去。

这一拳下去,正中陈言的嘴巴。

陈言径直飞出,随之而落的,是一颗门牙,等他轰然落地,便捂着嘴。

淋漓的牙血自他指缝间溢出来。

陈言口里呜呜呜哇哇几句……

眼泪和鼻涕,混合着鲜血在面门上糊做了一团。

好不容易的,他才勉强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至被漏风的门牙导致自己失声,又悲又羞地道:“陛下……此何意?”

朱棣怒视着他,骂道:“大逆不道?你竟然敢说大逆不道?”

陈言斯文扫地,此时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好歹也是翰林侍讲学士,这个时候,倒也硬气:“臣仗义执言……”

朱棣朝他冷笑。

这个时候,张安世已松了口气,然后和朱瞻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二人就差蹲在一个角落里开始欣赏一点啥了。

“别看,闭上眼睛,好歹也是你的师傅。”张安世轻声道。

朱瞻基眼睛张圆,一眨也不眨:“就因为是师傅,所以才难得见。”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至少此时的陈言,却是哭哭啼啼起来:“臣之所言,句句肺腑……陛下啊……”

朱棣冷着脸怒道:“当初太祖高皇帝的时候,就将我们这些皇子们,送去中都凤阳,教我们这些皇子在凤阳常驻,学习开垦。朕都能学开垦,朕的孙儿捡一捡煤,又咋了?说这是大逆不道,莫非你还要说,太祖高皇帝也是大逆不道吗?你这是要诽谤谁?”

陈言听罢,顿觉得五雷轰顶。

其实……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不过……虽然像他这样的清流大臣,虽然很识趣的对太祖高皇帝的事迹选择避而不谈。

其本心上,是因为他对太祖高皇帝的事迹十分不认可,甚至认为……太祖高皇帝的所为,可以用暴虐之类的字眼来形容。

正因为这样想,所以太祖高皇帝派皇子去凤阳常驻垦荒,在他的心目中,本质上就是一件可笑的事,至少礼法上……不该如此。

结果……恰恰是因为内心的真实想法,让他忽视了这些,反而现在直接惹怒了朱棣。

此时,朱棣怒道:“尔乃朕孙儿的博士,朕本不该治你,可你竟敢诽言太祖高皇帝,朕如何于你干休?”

朱棣可是朱元璋二十多个孩子里,最孝顺的那个。

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结果你敢挖永乐皇帝的根。

看着朱棣越加阴狠的目光,陈言吓得瑟瑟发抖起来:“臣……臣……”

朱棣怒骂道:“入你娘,似你这等不忠之人,也敢教朕的孙儿!朕的孙儿落在你这驴入的贼手里,还能学到好吗?”

陈言便叩首,早已面上惨然无色:“臣万死之罪。”

朱棣气咻咻地道:“罢了他的官,让他给朕滚,这贼不忠不义,为臣不忠,看来为子也不孝,发配他回原籍为吏,子孙都为吏!”

陈言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忍着伤痛,依旧求饶。

亦失哈这时面色也冷起来,头微微抬起,朝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当下便将他双手反剪了,拉扯开来。

陈言大呼:“陛下……陛下……臣……”

护卫怕他再惊扰圣驾,一拳砸他脸上,这一下子,牙落了一大半,呜呜呜的便再没有什么声响了。

此时,朱瞻基才揉了揉眼睛道:“呜呜呜……我的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