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天下人之心(第2/3页)

这其实可以理解的,商贾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现如今不少人虽挣了银子,可在大儒和读书人面前,依旧还是自卑的,甚至有不少人,为了附庸风雅,努力想要与一些名儒和读书人结交,送钱送物,购置大量的墨宝和字画。

仿佛只要与他们勉强能交上朋友,自己也有了书卷气。

而对于大儒的话,许多人虽听不甚懂,却也颇多信服。

因为人家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

正因如此,太平府虽是有了银子,却也多了不少的大儒,被人毕恭毕敬地请了来,出各种的车马费,极尽优待,请他们来讲授一些学问。

张正就是其中之一,他当初为了结交某个读书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直到对方肯屈尊来,他甚至让人直接派车马去人家住处去迎接,此等殷勤,非常人所及。

因而,栖霞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人人都指望攀上这一股学风。

只是张正此刻,眼睛却红了,这布满血丝的眼里,只是阴沉的冷然。

以往,他不会去多想这些问题的,因为这些问题,是庙堂里那些大人物的事。太平府历来有张安世护佑着,他们安心挣银子,偶尔附庸风雅就成了。

可如今,一切都失去了,却突然有一种仿佛被人愚弄的感觉。

他身躯颤抖着,突然抬头道:“听闻那位周先生,这两日还在栖霞?”

账房下意识地皱眉道:“老爷,这个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去想拜谒周先生?”

张正面上没有表情,他站了起来。

商海浮沉,似他这样的人,也绝不是善茬,更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

他眼睛半张半合,沉声道:“人心……人心……是啊,咱们大明朝,人人都反对新政,人人都以新政为弊政……陛下推行新政,竟是遇刺,而芜湖郡王,现在也打了退堂鼓……这天下人心……在彼不在此啊。”

账房凝视着张正。

张正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又道:“老夫算是完了,可即便是要完了,却也不能无声无息地沦为乞丐……”

账房不露声色,他渐渐的明白了。

张正突的又端坐下来,似乎在这一刻里,又有了几分精神气,道:“曾东家他们几个,让人去约一下,明日请他们去醉月楼喝酒。除此之外……矿场那边,告诉吴掌柜,随时听用,工钱的事……告诉他……这工钱发放,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张正的声音,越来越低。

账房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此时的他,又看到了张正所散发出来的狠劲。

敢做买卖,却能将买卖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与人为善,长袖善舞这样简单。

脱去了那永远笑脸迎人的外衣之下,那种为了利益孤注一掷的凶狠此时立即显露了出来。

张正慢悠悠地道:“还有……印染的作坊那边,叫几个主事的今夜来见我,我有事要吩咐。”

账房诧异道:“老爷,这……不会出事吧?”

张正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嘴唇轻动,他平静地道:“他们不教我们活,我便教他们去死!”

账房再没吭声,他只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某种意义而言,张正的话,又何尝没有说到他的心坎里呢。

……

京城……栖霞。

许多的酒楼里,突然有了不少的客人。

他们直上厢房,紧闭了门窗。

而后,一个个穿着布衣之人,徐徐而出。

一份份的小册子,开始出现在矿山和作坊里头。

这等小册子,在从前其实也有不少。

张安世办了邸报,可因为商业的发达,使得印刷的成本大为降低,张安世却不敢办其他的报纸。

倒不是这报纸无利可图,而是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完全是宣传的利器。

恰恰因为是利器,张安世是绝不敢碰的。

他又不是傻瓜,这玩意一旦出来,首先挨打的就是他自己。

毕竟,这天下的知识,绝大多数舞文弄墨之人,都在张安世的对立面,这要是给了那些士绅和读书人们启发,张安世保准会被各种的报纸按在地上反复的摩擦,然后被读书人们爆锤。

不过,印刷业的发达,虽然未出现报纸,却也让各种印刷的小册子开始流行,其中多是一些读书人的文章。

可现在,这几日一种奇怪的小册子开始出现了,这种小册子疯了似的在京城和太平府流传,深入进了作坊以及市井之中。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也随之开始流传。

资金要断了,各大商行和作坊甚至是商户只怕都要不保。

郡王殿下已有萌生退意的打算,他决心安心地做一个逍遥王爷,不再理世事。

买卖做不成,只怕可能要辞退大量的雇工,以后大家各谋出路。

学里读书的少年和孩童们,此时也开始察觉到,自己的父母忧心忡忡,已开始低声嘀咕回乡,还进不进学之类的字眼。

此时的京城和栖霞,迎来了初冬。

寒风彻骨一般,令这里又添了一份寒意。

而此时,一份份密报,也送到了郡王府的案头上。

杨溥看着一份份的奏报,同时持笔做出回应。

只是这些讯息交织在了一起,以杨溥多年的阅历,又何尝不知可能要发生什么?

这一切都令他如芒在背。

心底深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可此时,他不得不定神,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既是张安世对他的信任,可同时,也是一种对他的试探。

他闭上眼睛,心头非常的清楚,经历了这一件事,他就算彻底地与张安世挂了钩,从此之后,是真正的一条船上的人了。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偶与同在郡王府里的书吏们闲谈。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在推演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越是推演,他越不敢去想象。

于是,他平静地等待着。

张安世则直接进入了模范营。

模范营的大部已经入宫卫戍,还有一队人马,暂时驻扎于栖霞。

张安世好像没事人一般,外间的事,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好好保护自己。

否则这个年轻人一定活不长。

甚至,他连由郡王府送来的奏报,都懒得去看,反正他在营中,而他的妻儿,也已送去了东宫暂住。

就在此时……

当这钱庄的消息传出,也不免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彼此的双方,都指望着能够奋力一搏。

关于联合钱庄的事,已有大量的御史上奏。

说是联合钱庄不再放贷之后,人心惶惶,可见新政之害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