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行皇帝在此(第2/3页)

他慨然着,踏着方步出来,接着道:“汉武帝时的卫青,难道不是如此吗?受武帝如此的厚爱,也颇立了些许的功劳,却因为武帝过于宠信,只坚信卫青为首之人,因而,一味兴兵数十年,使国家穷困潦倒,民不聊生。天下有功者,莫过于卫青,可贻误天下者,也莫过于卫青。现在臣民们都对此惶恐,尤其是殿下为了宋王殿下,居然篡改大行皇帝遗诏,这其中所造成的危害,将会到什么样的地步。”

“殿下……”

“殿下……”

一道道声音夹杂在一起,这殿中,猛地出现了一股火药味。

事实上,历来新君登基,给一个下马威,在大明其实也是常态,几乎每一个皇帝,在最初的一两年里,往往都不得不对大臣们进行一些妥协。

于是……造就了史书之中,所谓某某皇帝登基,初年,如何勤政,如何平反了某些大行皇帝的冤案,又提拔了从前被罢黜的大臣,亦或者,诛杀了某些前朝的近臣云云。

这都是新君与大臣们相互制衡的结果。前者为了天下安定,在自己威望不足的情况之下,做一些姿态,以此来换取更多的支持。

只是今日的气氛,却尤其不同。

胡广眼眸微张,已是大怒,气鼓鼓地正待要站出来,却被杨荣扯住。

杨荣朝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此时,只见朱高炽道:“诸卿这般说,似乎……本宫若是不听诸卿之言,这天下便要亡了。”

就在此时,又有人站了出来,却是都御史刘正文。

刘正文正色道:“殿下,兴亡皆赖主君,纵观经史,主君若是贤明,则天下必然大行,而贤明之道,在于广开言路,倾听忠良们的谏言,能够约束自己的私欲。殿下以贤著称,难道会不知这道理吗?”

那此前的兵部郎中陈济也接着道:“臣这里,也有一份奏疏,是臣摘录了各布政使司,以及各府各县,今岁以来,各地百姓造反的情况。其中聚集万人者,有三处,千人以上者,有十六房处,朝廷此时,正需仰赖地方三司,进剿贼寇,而这时候去寒他们的心,那么这天下之贼,如何能够除尽?”

朱高炽冷笑着道:“卿等如何一口咬定,封宋王……就藩,就是遗诏,此乃流言,卿等却视谣言为遗旨,岂不可笑?”

那手里捧着旨意的礼部侍郎张敬,却不由道:“殿下,天下人都认为,此乃千真万确之旨!何况又是文渊阁大学士金公所闻,金公的品德以及学问,俱誉满天下,难道殿下连金公也不相信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金幼孜的身上。

金幼孜表情平静,不发一言。

朱高炽冷着脸大怒道:“尔等这是欺孤!”

“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人又站出来,显得态度极为坚决:“臣等,岂敢欺储君,实是遗诏如此,祖宗之法如此。大臣要做的,是维持纲纪,防止殿下被人蒙蔽,遭致国家不宁,才是忠臣应该做的事,若是事事顺从逢迎,岂不成了秦桧之流?殿下当以天下为念,贯彻遗诏,使万民心安,如若不然,只恐天下不服。”

“不服,是何意?”朱高炽对这个人极有印象,此人也算是三朝老臣,朱元璋在时,就曾为官,此后受建文的欣赏,不过后来又投了朱棣,如今已至鸿胪寺卿这样的高位了。

位列九卿之人,也是极有分量的。

这鸿胪寺卿陈振道:“殿下贤明,何须追根问底。”

朱高炽道:“是说……本宫若是不尊奉你们的遗诏,即便是即皇帝位,也有人不肯服气吗?”

“臣等不敢,臣等死罪!”

众人呼啦啦地拜下。

可这等姿态,却最是让人厌恶的。

话藏机锋的是他们,表示不合作的还是他们,放低姿态,口称万死和不敢的,还是他们。

就好像牛皮糖,粘在你的身上,教你难受,想要揭出来,又不免要使皮肉和发肤受损。

朱高炽气得眼睛瞪大,于是震怒道:“既如此,那么……本宫不即这皇帝位便罢了!”

说罢,狠狠拂袖,急匆匆地就要走。

这一下子,却教人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朱高炽比他们更任性。

于是有人立即道:“请殿下尊奉大行皇帝遗旨,即皇帝位!”

众人便又高呼:“请殿下尊奉……”

许多人将尊奉遗旨四字,咬的极重。

“遗旨……哪里来的遗旨……”

猛然间,一个声音,打破了局面。

众人诧异不已,却是一时间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

于是,有人下意识地朝着声源看去。

竟见张安世,穿戴着鱼服,腰间挎着一柄刀,竟是领着一众大汉将军们鱼贯而入。

张安世大喝道:“什么遗旨?”

众臣有点懵,甚至一时忘了反应。

好端端的,大家在这儿进行庙堂之争,其实这种事在大明也算是常见,有时即便争得面红耳赤,其实也是关起门来自己的事。

可张安世这家伙……不按理出牌,竟是在这种时候,带了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进来。

可张安世气势逼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却一下子,反而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

其实能进这个殿的人,大家还真不怕有人敢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可张安世带兵入殿,这反而是授人以柄,成了天下的罪状。

“张安世,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谋反吗?”

“滚出去!”

“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安世是要谋篡吗?”

一时之间,殿中沸腾。

张安世斜眼看着他们,勾唇冷笑。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张安世冷冷地道:“我只问你们,哪里来的遗旨,又有什么遗旨?”

此前御史邓海,率先冲上前去,大义凛然的样子。

邓海这样的御史,本身就是表演艺术家,他怒不可赦地瞪着张安世,大声喝问:“张安世,你意欲何为?若要谋篡,便从我身上跨过去!诸公……断不可使这贼子得逞……”

啪……

张安世看着奔到自己跟前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冷光,随即飞快抬手,直接一个耳光摔在邓海的面上。

邓海是万万没料到,张安世竟真敢下手,只觉得眼前一花,脑子便开始嗡嗡的响,双耳更是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骇然,骤然之间被打翻在地,其实他只以为张安世不过是见里头闹僵了,因而打着救驾的名义,想来显一显威风。

可再如何显威风,却也绝不敢在这殿中造次的,只要他的姿态比张安世还硬,这张安世定会灰溜溜地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