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场空(第2/3页)

“师兄,还有一情不见容于天地,却不甘心带到棺材里去,怎么办啊?”凌霄抬手,血迹斑斑,想第一次大大方方的摸摸凌安之棱角分明的脸,但是想到凌安之已经算是成家,撑着一口气颤抖着停在半空,苍白的手背青筋和血污刺人双目。含水的眸子里有不舍、不甘、希冀、胆怯一一飘过,快的凌安之一个都抓不住。

凌安之攥住凌霄修长、冰凉满是薄茧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安慰从凌霄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快听不到了,“师兄,再吻我一下行吗?额头就行。”泪眼已经强自支撑,口鼻中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眼中光芒越来越弱。

“凌霄,”凌安之瞪大双眼,觉得五内俱焚,何情不见容于天地?何情要以吻偿还?难道——

他握住凌霄的手,心都要疼碎了,此时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凌霄带有遗憾?迎着凌霄朦胧希冀的目光,轻柔的吻在怀中人干裂血腥的唇瓣上,如琢如磨,舔开那唇缝,近乎虔诚。

抛却千重枷锁与人伦,多年来沉默陪在自己身边的长情,黄泉路去的绝望告白,他觉得毕生都要钉在十字架上,终生难还此情的一二了。

“凌霄,此仇必报!”仇恨之火熊熊燃烧,将血液燃成了滚烫的岩浆,宁可流血漂橹,也不可能让凌霄枉死。

“师兄,”凌霄本已经油尽灯枯,奄奄待毙,却突然在凌安之的手挣扎动了一下,全身由于失血而有些控制不了的发抖,最后一点心血都凝固在了棕色的瞳孔里,他用尽全身力气的盯着凌安之:“不要报仇…,流民和突厥,只是打手…,背后的力量,非你我所能左右…,答应我!”

凌安之搂着凌霄,凌霄一动他疼的肝胆俱裂,不报仇?仇恨的种子像是有万钧之力,像是冲破一切已经生根,难道让他自己把自己窝囊死吗?

“…”

凌霄继续盯着他,棕色的眼睛里全是泪光,嘴里鲜血又汩汩而出,好像就凭着最后一股心血撑着,声音已经比刚才弱了不少,还在坚持着,道:“答应我…”

凌安之喉结抖动,嘴唇都咬破了,他两只眼睛充了血,实在是不忍心:

“我答应你…”

“凌霄,忍一忍,我们那么多次都没死成,熬一熬就能过这一关。”

凌安之想哭,可有时候伤口太大,反倒一时不会流泪流血了:“凌霄,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我怎么办?你不能出事,别丢下我一个人。”

凌霄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刚才剜心挫骨的疼痛不存在了,只感觉到凌安之紧紧搂着他的怀抱,凌霄眸子里仅有的火光越来越淡。

他想操心的事太多,可是,过不了眼下这一关了,凌霄嗫喏颤抖着双唇,做最后地叮嘱:“这一生擦身黄泉与碧落,再不会遇见我,师兄,忘了凌霄吧…”

凌霄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流失了所有力气,他用唇语蠕动出几个字,凌安之竟然也读懂了:“带我回家……”

小将军眼睛含泪闭上,眼中流出血泪,耳中的血珠如同突然打开的喷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一辈子言尽于此罢,调皮捣蛋的少爷,高山仰止的大帅,梦中携手而立不可能实现了;一生中最后一个与他唇齿相依的人,能让他在黄泉路上感觉自己生前身后并非茫然一片吗?

感情有很多种,凌安之在最后时刻,感觉到了最绝望的一种。

为什么死在这里的人,不是他?为什么!

“大帅,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外边风雪停了,小将军可能被偷袭了。”最先冲进来的,竟然真是军医。

凌安之一把拉住军医的领子狠命揪了过来,“快给凌霄医治,他还有气,还有心跳,快!!”

军医带着一股子风雪气,训练有素,低头马上诊治,却突然一缩脖子一哆嗦。

“怎么样?”凌安之搂着凌霄,脸贴着凌霄的额头,问的痛彻心扉。

“大帅,”侍卫长含泪禀告,“小将军的血已经流干了,心脏是捏紫了的空跳,太受罪了,让小将军安心地去吧。”

凌安之面色如纸,心智和神识全跟着去了,贴住凌霄冰冷的脸颊,血管里仿佛是冰在流动:“凌霄,别怕,师兄在这里陪着你呢,我们回家了。”

师兄,鬼门关已开,我不能陪伴左右了,身边处处凶险,以后得留着第三只眼留意那些明枪暗箭,愿君………长命百岁。

可惜,凌安之听不到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安西地区人杰地灵,凌王府里熟悉的英灵裹挟着千层锐气出现在半空,带着或熟悉或温馨的笑容,大哥凌川、二哥凌云带着小妹凌忱也在其列。

最心疼他的凌忱伸手将他拉起来,看口型是在叫他凌霄哥哥,凌霄将手伸给凌忱,看着眼前又熟悉又无缘再见的这些人,哽咽着掉眼泪:“大哥,二哥,小妹,我一直都好想再和你们在一起回家的。”

大家全笑了起来,凌忱用袖子给他擦眼泪:“你早就是凌家人了,你以后就给我当有血缘的哥哥。”

大家从未如此悠闲自得,头顶和双肩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千古功过任人评说,走向那些满腔热血铺陈和斑斑血泪交织、赤胆忠心荣耀与战火纷飞错落的岁月,一路逆光而行,白亮的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师兄,好好活下去,活人活着,过去的人才有希望。

凌安之抱着凌霄,像前些日子凌霄受伤睡着时候那样,可这次凌霄却不会再醒了。

亲兵队长周青伦从来没有见过如同行尸走肉、神魂出窍的凌安之,他有些担心,小声的叫道:“大帅?大帅。”

凌安之一抬头,伸手指做了个虚的动作:“别吵到小将军,他睡着了。”

凌霄老也睡不够,这一次可以好好歇歇了。

四周一片寂静,周青伦打了几个眼色,让随行的人全去找是在哪里开得战,自己不敢离开,静静的一直站在旁边屏住了呼吸陪着。

凌安之一直搂着凌霄到毫无温度,心如死灰佝偻着后背,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双眼已经全部充血了,可能是想哭,可竟然咬牙流血,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脚下无根地踉踉跄跄往外走,幸亏周青伦及时伸手扶住,凌安之基本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他的手臂上,跌跌撞撞往外走,声音虚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带我去找是在哪里设下的埋伏圈,全力侦查现场,一根头发丝也不能放过。”

曾关山横戟,将征途望断。

纵江山如画,比不上难吐心言。

撒碧血归途,已是昨日少年。

中元.银花.霄散…

几场狂风暴雪下来,温度就降到了三九四九拿不出手的程度了。

埋伏圈已经被彻底打扫,基本没什么线索,可还是能看到折断的树木和无处不在的刀痕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