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池霜睡得很沉,还做了个美梦。

梦中,她身穿珍珠白缎面的鱼尾裙挽着梁潜的手出现在宾客之中,两人笑容满面地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梁潜许下一生爱她护她承诺时又为她戴上订婚戒指,她整个人幸福得冒着粉色泡泡——

怎么会这么幸福呢?

她的未婚夫,她未来的丈夫,几乎跟她这些年的幻想一模一样。

每一个条件他都符合,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见多识广却也足够谦卑。

在世俗眼中,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如果不是有多方证词,她都不敢相信她居然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家世背景强悍的同时洁身自好,就连认为只有天上的神仙才配得上她的那般挑剔的父母,对他也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他们还彼此相爱。

当然受一些出口深奥的名导的熏陶,她也认为“爱”很虚幻,说不清摸不着。

挖掘她的那个导演曾经醉眼朦胧地说过:“我所有的作品里,爱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你知道跟这个人在一起会有很多的磨难,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这就是爱。”

她不懂,表面上虚心受教,实则不以为然,会给她带来很多磨难的男人她才不要。

她爱不爱梁潜?这件事很难说得清,但她谈过的男朋友中,只有他在求婚时她发自内心地说了我愿意。

“霜霜,你是我第一次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我会永远永远爱你。”

梦中,池霜笑意盈盈地看着梁潜在宾客面前告白。

“我也是。”

不知怎的,在她脱口而出时,她骤然意识到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因为她从未在梁潜告白时回应过“我也是”。

梁潜也曾经问过她。

她振振有词,你永远爱我是应该的,就算我不爱你你也要永远爱我。

“我也是”是交换条件。

难道我不爱你了,你也要收回你的爱吗?

梁潜若有所思,笑着点头,霜霜说的是,就算你不爱我了,我也会永远爱你。

江诗雨听到了啜泣声后,连忙敲门推开,见池霜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怎么了?”江诗雨走到床边,轻声问。

池霜没有回答,而是一个人默默哭了许久后,抬手擦干眼泪,模样楚楚可怜,这一次她再开口,没有再骂谁,就连她一天辱骂八百遍的孟怀谦她也没提起,她只是突然平静地说:“诗雨,真的好感谢你。”

江诗雨眼眶一热,伸手握住她的手,“霜霜。”

“我总觉得,梁潜是来跟我告别了。”池霜怔怔地说,“他在梦里说了他想说的话,而我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说了他最想听的话,梦应该也是一种预兆吧,好像也不觉得很遗憾了,在梦里我们举办过订婚宴了,其实现在想想,说不定一切冥冥之中都注定好了,你还记得吗,去年冬天咱们一起出去玩,当地有很有名的寺庙,我抽了签——”

江诗雨隐约记了起来。

的确,当时她们两个人都抽了签。

她是上上签,之后她家那一片拆迁。

霜霜是下下签,师傅解签时说的是跟姻缘有关的。

大概意思是霜霜跟梁潜很难修成正果。

“我当时好生气,可现在我也想通了。有些话我只能跟你讲,”池霜笑了笑,神情狡黠,眼睛却有着悲伤,“想到他这一辈子真的只爱过我,我觉得很浪漫,你知道的,我就是那种很自私的人,就算我不爱他了,我也希望他一直爱着我记着我,最好把我当白月光一样供在心里。”

“他做到了。”

江诗雨怜悯而心疼地看她。

“好了。”池霜扯了扯嘴角,“他死了,我还活着,我再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得下去了。”

“到时候在地底下,我外公外婆还有我爷爷得心疼死。”

江诗雨抱了抱她,“别想了,这话要是叔叔阿姨听到,那才是伤透了心。”

池霜真正重新振作起来了。

江诗雨在观察了她一个星期后也回了工作岗位,半个月过去,如深不见底的海底,梁潜仍然下落不明,孟怀谦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只可惜对人们来说,深海意味着未知,于是,孟怀谦又让人沿着海岸线去寻找。

太阳底下无新事,梁潜的事情的确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可任何轰动性的新闻,热度最多不过一个星期就会被人们淡忘。

这天深夜,孟怀谦回到老宅,命令他回来的孟父还在书房等着他。

父子俩相对无言静默了好久好久,孟父才沉声道:“你还要替梁潜隐瞒多久?那天的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梁潜他的确救了你的命,但如果不是他,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孟怀谦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痛楚,声音低低沉沉的,“您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那个想推你下海的人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梁潜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不是他将人逼到那个份上,人家有妻有子,会走上这一步?”孟父呵斥。

梁潜跟孟怀谦身形极为相似。

那天孟怀谦不小心被侍应生撞到,西装上被溅上了酒水,梁潜作为二十四孝好男友,因为第二天要接女友池霜去试菜,担心女友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会不高兴,提前就准备了换洗的西装。这也是梁潜自恋爱后的习惯。

梁潜将自己的西装借给了孟怀谦。

酒过三巡,孟怀谦来到外面透气,却被那个部门经理认作是梁潜,当即拼了命要推孟怀谦,梁潜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替孟怀谦挡住,在推搡时,梁潜坠入海里,又是深夜,当时的情形太突然……其他人都措手不及。

孟怀谦太阳穴突突地,他忍耐到了极致,攥紧了手,手背青筋暴起,“您别说了。”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红血丝,“……我跟阿潜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怎么说,他的确是为了救我。”

孟父用力拍了下桌子,气喘吁吁地说:“所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梁潜是为你死的,你就这样背负一条人命?”

“那也是我背负。”孟怀谦垂着眼眸,“跟您无关,跟孟家无关。”

“无关?”

孟父怒极反笑,“所以你准备做什么,帮梁潜收拾公司里那些烂摊子?”

孟怀谦沉默许久,“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父子间的争执从来都是以孟怀谦的沉默而告终。

孟父冷冷地盯着他,最后一言不发,由他去,只是在他离开前,冷声:“我不管你是不是要为了梁潜当牛做马,如果你影响到了家里还有公司……”

再多警告的话他也没说了。

事实上,父子两人,一个日渐年迈,一个正值鼎盛,孟父已经无法用父亲权威那一套压制孟怀谦,这一点父子俩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