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呼吸

白城。

天色将晚,酒吧开门不久,三楼的包间已经坐满了人。

主位坐着的人是虞淮,虞钊和路水城的亲生孩子,比虞倦大四岁。

周围热闹极了,摇滚乐震耳欲聋。

“你弟呢?才高考完,不吵着和你出来玩吗?”

虞淮可能是没听清,问:“什么?”

身边的人提高音量:“我问虞倦去哪了?”

这群人都是虞淮的狐朋狗友,知道他一直不喜欢虞倦,所以故意这么问,想看虞倦的笑话。

虞淮端起酒杯,嘲讽似的说:“找周辉月去了。”

这句话倒是很出人意料。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周辉月,他是不是和你弟有婚约来着?”

周家这件事闹得挺大。长子走丢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众人都以为他的人生因年幼时的意外而彻底改变,没料到竟没被成长过程中的颠沛流离磨平天赋,依旧长成了他们这群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青年才俊。

可不久前的车祸又彻底毁掉了周辉月的人生。

很多心怀恶意的人,看到这样的周辉月从云端跌落,实在是觉得有意思。

于是不免半是试探,半是好奇地问:“虞倦不会真的打算和周辉月结婚吧?那你们家……”

五彩绚烂的灯光不停闪烁着,虞淮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他去退婚。”

这个消息如果油锅中的一滴水,一下子炸开了。

*

既然决定留下来,就要为未来一段时间做好打算。

顺着走廊,虞倦将二楼逛了一遍,挑了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间。幸好当年康勉对这栋房子很用心,装修时用的家具质量都不错,水电也没出现问题,现在还能用。

虞倦简单地将房间收拾了一下,也忙了一个下午。

洗完澡后,虞倦从楼上下来,靠在客厅右边的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吊灯发了会儿呆。

作出那个决定后,随便想想都知道有多少麻烦事要解决。

从小到大,虞倦都很讨厌麻烦,但也没有后悔。

目前最迫切的,还是得先应付白城那边的路水城和虞钊。

周辉月被困在这个庄园里,周家仍掌握主动权,随时可以让强制自己离开。

只有虞家的人相信,他留在这里有更利于他们的结果,才会反过来说服周家。

虞倦想了想,打开手机,翻出那几个在重生第一天就屏蔽了的微信群。

这些群里的人大多都与虞淮有关。原身从小就喜欢跟在虞淮身后,因为他知道“母亲”想要看到这样的事。

虞倦点开微信群,往上翻了翻,在众多无聊的吹水八卦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一个小时前,群里忽然聊起了周辉月,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了那段十几年的婚约关系,幸灾乐祸地说连联姻对象都放弃了周辉月,他绝无翻身的可能了。

虞倦:“?”

又没忍住笑了,谁这么贴心,把自己准备退婚的消息都散播出去了,不用他亲自表演了。

精心挑选好某些言论后,虞倦拨通了路水城的电话。

路水城接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问:“倦倦,见到周辉月了吗?”

虞倦立刻对她抱怨:“见到了。但是他下午病的不清醒,我都没办法和他说退婚的事。”

“现在太晚了,回不去了,我还在这栋破房子里。”

路水城说:“不急,明天再说也不迟。和他说清楚是最重要的。”

虞倦的脾气似乎很大:“这里的环境太差了,我真待不下去。”

路水城敷衍他:“等这件事办完了,让你哥带你出去玩。”

谁要和虞淮出去玩啊,虞倦心里想。

就在路水城表露出想要挂电话的意思时,虞倦适时打断她的话:“我……看到了一些消息,不知道要不要给您看?”

路水城听了他的一通抱怨,本来已经不耐烦了,装作耐心地问:“怎么了?”

虞倦将刚才的那些截图发给了路水城,他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嗓音微微发颤:“周伯父会不会生气啊?”

路水城点开图片,看到上面的话,背后陡然一冷。

虽然没有提到虞家,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这边又多迫不及待。

当时在国外骤然听闻周辉月的车祸,她心慌意乱,一时失了分寸,只想赶快解除婚约。但现在外人都知道了,传出来这种消息,就不能着急了。

即使周恒真的不在意这个孩子,但他绝不愿意被人下脸面。

而这么多年,凭借着这段关系,周家和虞家还是有不少合作的。

她和丈夫都不想得罪周恒。

既然虞倦已经去了周辉月那里,不如让他留下来照顾周辉月,做个样子。等外面的风波平复了,总有别的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再悄悄地解除婚约,这样谁也挑不出错处。

想到这里,路水城说:“你说得对,这件事不能着急,否则外人会怎么看?”

她收起不耐,温柔地安抚道:“倦倦,委屈你了,就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吧。就当是高考后的度假了。”

听到这句话,虞倦对着吊灯,很可爱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按照计划轻松拿下。

然后,他百般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而另一边,路水城还在琢磨刚才的对话,有点怀疑地问:“虞倦的心思有那么多吗?”

她不希望虞倦的想法太多,到时候脱离掌控,不是好事。

徐姨安慰路水城:“太太别担心。他想的再多,心还是在您这边的。”

路水城点了点头。

挂断电话后,虞倦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太累了,虞倦今夜没有做噩梦。

他梦见周辉月的眼睛,再一次。但不是在那个黄昏,而是在这个午后,他回过头,看向自己。

*

房间里安静极了。

虞倦的声音有些模糊,透过那个破旧的、碎了一小半屏幕的手机传了出来。

客厅里有唯一一张沙发,孙七佰每一次来,都会在那里停留。

所以沙发里安装了窃听器。

周辉月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虞倦说的每一句话。

回到二十二岁之前,周辉月对虞倦的印象很少,对方被他归类为无须在意的人,不可能对他想做的事产生任何阻碍。

虞家将他当做一枚弃子,用于最后的尝试,失败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周辉月很忙,抽不出空处理这样一桩小事。当时虞倦已经病的不能起身,周辉月随口吩咐了一句,让他别到处乱逛,再有什么不法的企图。直至数月以后,周辉月才想起这么个人,医生说他快要死了。

周辉月去见了他最后一面。虞倦的眼睛里没有以往掩饰不住的愤恨,澄澈得像是春日的湖泊,一眼便可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