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知县夫人

沧桑男人放开两个孩子,跪爬到尸体旁,指着尸体的嘴角和手指,神情痛苦异常,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你们看玉娘的嘴角和手指,都有许多泥土,她....是吃观音土生生被胀死的。”

沧桑男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视线移到尸体高高鼓起的小腹处,大男人眼泪不停往下掉:“观音土吃下去虽有饱腹感,但不易出恭,时日一长,人自然受不住,玉娘被折磨许多时日,如今离去,也算是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受此苦难,只是....她临走之前还未吃到一顿饱饭.....”

沧桑男人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掩面大哭起来,自责不已。

“都是我无用,都是我没本事,玉娘若是没有嫁给我,如今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田恬听闻,悲从心起,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揪着,难受异常,视线落在女尸鼓起小腹处,无比心疼她。

观音土啊,她只在书上见过,只在小时候听老人讲过,那是一种被称为万能石的泥土,饥荒时期被人用来充饥,此土不能被人体吸收,难以大便。

吃之时必须以清水冲下去,虽然能暂时充饥,但是泥土和水进入肠道后会混搅成为泥巴状,造成肠胃里面的阻梗,少食,还不足以致命,但是多食必死。

这么年轻的女子,明明还有大好年华,就这样痛苦死去。

田恬视线移回沧桑男子身上,心里对他颇有怨言,他还那么年轻,看着不过三十左右,正值壮年,却宁愿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要饭乞讨,也不愿找份工踏踏实实过日子。

若他勤劳一些,肯吃苦一些,也许这个年轻女子便不会死去。

“你是何方人士,家住何方,家中可是遇到难处?看你正是而立之年,怎会带着一家老小出来乞讨为生?”

沧桑男子好像被田恬问到痛处,不愿意多讲家中之事。

田恬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皱眉想要开口继续询问,一个站在田恬跟前的下人,眼疾手快呵斥男子:“大胆,知县夫人问你话,你竟然敢拖延,还不快快回话,否则打你二十杀威棒。”

和田恬一起出来的下人,都是徐慕精心挑选,说起话来威慑力十足,沧桑男人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

他连忙拉起两个孩子,赶紧朝着田恬跪下行礼。可就在他拉着两个孩子下跪途中,许是动作幅度过大,从他怀里掉出一块饼。

那饼不仅田恬看到了,在场之人都看到了,七岁多的小女孩和四岁多的小男孩眼睛都直了,小女孩年纪大些,连忙把饼捡起来,作势就要喂进嘴里。

沧桑男人比小女孩还要快一步,电光火石间,从小女孩嘴边抢回饼,重新放进怀中。

小女孩委屈的哭出声来,沧桑男子不予理会。

小男孩没吃到饼,也不轻易罢休,哭着要:“爹爹,阿宝要吃饼,肚肚饿。”

小女孩也眼巴巴道:“爹爹,阿柔也要吃饼。”

两个孩子近一年未曾吃过饱饭,现下见到一块饼,再也顾不得亲娘去世的伤心,一心只想吃饼。

沧桑男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阿宝乖,等明天再吃这块饼,爹爹给你留着。”话里话外没有理会小女孩,直接把她当成空气。

“爹爹,阿柔也要吃,呜呜呜呜......”

沧桑男子依旧不予理会,拉着两个孩子给田恬行礼:“草民见过知县夫人,之前不知是知县夫人驾临,多有得罪,请知县夫人勿怪。”

田恬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她无比心疼的看着地上横躺的年轻女尸,她丈夫明明怀里揣着饼,却不给她吃,让她吃观音土生生胀死。

要知道在危难时期,一块饼可是能救人一命的。

看他那样子,不仅不给她吃,也不给那小女孩吃,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典型的重男轻女。

香兰以及众人也看的一脸愤愤,很是不满沧桑男子做法。

田恬再也忍不住发作:“你身上明明有一块饼,为何不给你妻子食用,你怎能眼睁睁看着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吃观音土胀死?

你知不知道这一块饼,兴许能救你妻子性命?

你良心过的去吗?”

说罢,视线落在依旧不停委屈哭泣的小女孩身上:“在你眼里,儿子是你亲生的,女儿就不是吗?

你那块饼儿子能吃,女儿就不能吃吗?

她身体里也流着你的血啊,你怎能狠心至此,实在太过狠毒。”

香兰以及众人十分赞同田恬的话,齐齐瞪着沧桑男子。

沧桑男子闻言,眼眸充血,好似想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泪水模糊双眼,他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声音悲凄:“回禀夫人,不是草民舍不得这块饼.....这饼其实就是玉娘留下来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吃......宁愿死,也要把吃的留给孩子。”

田恬有些不信,他对小女孩的态度实在不像是一个慈父。

“若真如此,为何你要把饼留给小男孩,任凭小女孩哭,你却不为所动?”

沧桑男子看着还在哭泣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悲痛万分:“我可怜的孩子,爹爹对不住你啊。”

小女孩哭的更厉害。

小男孩见状,也凑过去要抱,父子三人抱成一团。

田恬身旁的下人催促:“夫人问你话呢,你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回话。”

沧桑男子抱着孩子,沉重开口,声音嘶哑:“回禀夫人,这一切.....都是我们.....商量好的。”说这话好似用掉了男子身上所有力气,他整个人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的可怕。

田恬震惊,香兰以及众人也惊掉下巴,不敢置信。

这种事情怎么会是商量好的?

田恬连忙问:“此话怎讲,你如实道来。”

“我原本是长河村人士,名孙贵,家中有六口人,除了妻子儿女之外,还有年迈爹娘。

今年是大灾之年,百姓们交了税收之后,几乎没有多余的存粮,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我家便是村子里最贫穷的,前几年我外出打短工摔断了腿,家里为了医治我的腿,卖了不少田产,以至于遇上这大灾之年,我们一家子交完税收之后,几乎食不果腹。”

孙贵死死盯着自己不方便的右腿,神情悲痛:“我腿脚不便,想要外出寻个活计也不成,大灾之年最不缺的便是干活人,我一个残废根本没人雇。

家中除了我之外,也就玉娘还能靠洗衣为生,可大灾之年,谁还有闲工夫爱干净,故而一家子过的极为艰难。

刚开始还能找邻居借点银钱粮食,可随着日子一长,大家都不好过,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一家老小来县城乞讨为生。”

孙贵说到这里,整个人陷入绝望:“来到县城以后,我才知道县城里的乞丐真多啊,多到根本讨不到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