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找了

李长盛的状况不太好, 谢迟出去三次拿药,基本全用在他的身上,何沣又是倔驴脾气, 身体不管好坏都只有一句话, “好着呢。”

可谢迟知道,一点都不好。她从未见过何沣这么嗜睡, 不分昼夜地睡,她时不时就去探他鼻息,生怕这一睡就过去了。

灰袄做好了,谢迟抱着到李长盛身边, “试试。”

李长盛接过来,“谢谢嫂子。”

他断了手,身上又多处弹伤刀伤,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谢迟凑近些, “我帮你换。”

她刚要解扣子,李长盛捂住自己领口, 看向何沣,“哥。”

何沣睁开眼瞧他, “大男人扭捏什么,上药时候该看都看了。”

李长盛松开手,默默低下头。

谢迟三两下扒掉他的军服, “他嘴就这样, 你别理他。”

新衣服一换,变了个似的,李长盛看着自己,“哥, 我像不像读书人?”

“像。”

李长盛捡起军装,仔细叠起来放在一边,“谢谢嫂子。”

“暖和吗?”

“暖和。”

谢迟坐回何沣旁边,接着给他做一件。

何沣看那细长的手来回绕着,忽然靠住她的肩。

谢迟与他蹭了蹭头,“怎么了?”

“觉得挺幸福,死在这里也不错。”

谢迟用力抵开他的头,这猛的一晃,叫何沣头晕了许久。他又靠向她,“我错了,不说了。”

李长盛见他们两浓情蜜意的,又想起孟沅来,叹口气,背过身去朝着墙,默默伤情。

谢迟快速缝着,何沣一直盯着那银针,看得眼花,干脆闭上眼,“阿吱。”

“嗯。”

“你别再出去了,老往外跑叫我怎么放心。”

谢迟停针,抚了下他的手,继续缝制,“我不是好好的嘛。”

“人不会永远那么走运。”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

何沣发烧了,如果不是实在烫的吓人,谢迟怕是到他死都不知道。用了两次药,稍微好转些,第二天接着又烧起来。

水也没了,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水。

谢迟去弄了小桶水回来,刚下来,就听到上头有脚步声。

她抽出刀来站到出口处,何沣靠在墙壁,声音轻飘飘的:“一男一女,不是鬼子。”

谢迟仔细听了会,果然有女人。

她打开门,探出头去,就见两个人弓着腰在店里乱看。

“你们干什么?”

女人被忽然而来的声音吓得“啊”一声。

谢迟立刻斥道:“别叫。”

女人捂住嘴,两人朝她走来,“我们是难民。”

“去安全区。”

男人道:“都炸的找不到路了。”

女人道:“我们在对面躲了一天,刚看到你出去又进来的,就想着能不能借宿一下。”

“不能。”

女人直接给她跪下,“求你了,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快饿死了,也不敢乱跑,到处都是日本兵。”

谢迟拽起她,“我这里也没吃的。”

“让我们待着就好,外面实在太冷了。”

谢迟见这女人哭了,心软下来,眼看着要天亮了,也不好现在让他们走,“不要说话,安静。”

两人频频点头。

谢迟让他们下来,女人见到两个伤兵在,愣了愣,躲到男人身后。

“你们去那边坐着。”谢迟找了块布给他们,“等夜深再走。”

“谢谢。”

谢迟倒杯水坐到何沣旁边,把药拿给他吃下,又掏出半块饼给他,“吃吧。”

何沣不要,“不想吃。”

“不行,吃掉。”

“干。”

谢迟摸了摸他的头,烧的更厉害了,“喉咙疼吗?”

何沣摇头。

谢迟拿着蜡烛过来,捏开他的嘴,“张大我看看。”

何沣笑着扭过脸去,“看什么看。”

谢迟拽他回来,“快点。”

何沣无奈地张开嘴,谢迟仔细看了看,“还说不疼。”她将蜡烛放到桌上,又拿出颗药给他,“再吃一颗。”

何沣乖乖咽下去。

那女人刚要开口询问,男人拽住她,没让她多嘴。女人默默靠着他,不说话了。

谢迟拿着旧军装给何沣盖着,“冷吗?”

何沣摇头,拽她进怀里,“暖和。”

谢迟抱住他,“靠我腿上。”

何沣不依,懒懒地笑起来,“人家看着呢,丢脸。”

谢迟按他躺下,拽了拽他的耳朵,“不丢脸。”她埋下头去,贴着他的额头,“睡吧,睡醒了说不定就退烧了。”

“嗯。”他枕着她的腿,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夜过去,何沣还是高烧不退,伤口感染更重,后背的旧伤似乎也发作起来,睡梦中一阵阵地打着哆嗦,偶尔还轻哼两声。

谢迟脱下自己的棉衣给他盖着,不停地往他干到脱皮嘴里滴水。

上头时常路过日本兵,暴行还在持续。

他们抓了很多中国人清理尸体,街上时不时过去一辆载满尸体的小推车。

药又用光了。大白天,谢迟要去医院,何沣当然不让她走。可是她坚持去,何沣身体不舒服,偏偏还拦不住,两下挣扎,还是给她跑了。

现在到处都缺药,医院并不能为她提供太多,可没办法,这是她男人,即便去偷、去抢,她也要把药弄来。好在医生又给了她一些。

可怕的是各种药都用了,就是不起作用。

深夜,谢迟打了会盹,醒来没看到何沣,就上去找了找。他躺在二楼被炸坏的小床上,夏天的时候他们还在这上面缠绵。

谢迟蹲在他头边,手指轻刮着他浓密的眉毛,“怎么上来了?”

“想看看星星。”

谢迟往上看一眼,“哪有星星。”

何沣指着南边,“那不是吗?”

谢迟什么也没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哪有一颗星星。她沉默了一会儿,摸着他的胡茬说:“太冷了,我们下去吧。”

“想和你单独在一块。”

女人总是感性的,一听他说这种话,又心软的一塌糊涂。她躺到他旁边,用身体与他互相取暖。

谢迟理了理他的额前的头发。

何沣朝额前轻吹了口气,“发型乱了。”

“什么时候了,还发型。”

“帅吗?”

“帅啊。”

“我可是从小帅到大。”何沣笑了笑,嘴巴靠近她的耳边,“过来,亲一口。”

谢迟从他的额头吻到喉结,何沣轻轻哼一声,将她拉上来,“好了,好了,回来。”

她又躺回他的怀里。

“一直没问你,你是共/.产./党吗?”

“不全是。”

“什么叫不全是?”

“老周叫我几次入党,我没入,却经常按照他们的指示做事。”

“为什么?”

“我随心所欲惯了,不想受一些无形的约束,而且我不是一个能绝对服从组织命令的人,入党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