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偏冷的音色,声调很低,但又非常清楚。

像雪地里蒸腾出的水汽涌入耳蜗,引发一阵带着凉意的痒。

岑遥抬起头,看到年轻的男生单手插兜倚在路边的围栏上,黑色毛衣外面罩了件深灰色衬衫,傍晚微暗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削的五官轮廓。

“这里!”岑遥抬起胳膊招了招。

谢奕修点点头,抛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车在那边。”

岑遥转过脸同俞双告别:“那我走了,俞老师。”

俞双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她是想说什么的,但由于谢奕修帅得太直观,鼻梁又直又挺,身材也无可挑剔,她实在找不出一句贬低的话,只得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果然追你的多”。

俞双的声音不小,岑遥怕桑默听见,跟俞双告别之后,一路小跑停在他跟前,仰起脸先发制人地问:“你怎么出来等我了。”

谢奕修低下头看她:“来的时候没找到车位,停得有点远。”

岑遥的脑海里自动补全了后半句“怕你找不到”,她很开心,笑眯眯地对他说谢谢。

小姑娘跑过来的时候,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了一缕碎发,谢奕修下意识地想帮她弄掉,手抬了一半才觉出不合适,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去,低声说:“脸上有头发。”

岑遥伸手摸的时候,谢奕修领着她过马路去找车。

昨天已经坐过一次副驾驶,开了这个头,岑遥今天就不纠结了,直接拉开了前排的车门。

坐下之后她系上安全带,谢奕修从另外一侧上了车。

“你今天有没有很辛苦呀。”岑遥问。

谢奕修说还好。

往外倒车的时候,他瞥了眼正趴在窗边向外看的小姑娘:“追你的人多,是什么意思?”

岑遥身体一僵。

原来俞双说的话,他听见了。

她不好意思地转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我说了你别生气。”

谢奕修偏过头去看岑遥那边的右视镜观察车况:“怎么。”

岑遥犹豫着开口:“刚才那个跟我一起出来的女生,她是我同事,今天中午别人问起我跟我前男友,她说我配不上他……”

她一五一十地讲了中午发生的事情,又鼓了鼓脸颊,向谢奕修坦诚:“我当时有点伤自尊,所以张老师说你在追我的时候,我没有反驳。你看,我好惨的对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小姑娘看起来非常想得到他的理解,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也十分诚恳,极力希望他承认她真的很惨。

其实谢奕修并不在意这些,明明只要说个“没关系”就可以,他却觉得看岑遥紧张有意思,手指扶着方向盘,语气散淡道:“原来被我追是好惨的事情。”

岑遥呆了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被你追当然……”

她咬了舌头一样停下来。

说什么呢。

他可没在追她。

岑遥懊恼极了,把脑袋埋下去,不敢看谢奕修,觉得脸颊开始发烫。

怎么都秋天了,空气还是这么容易就升温。

她想赶紧把话题转移掉,拉开自己放在身前的斜挎包,取出戴易给她的那盒酸奶,伸到两个人中间,献宝一样问:“那个,你要不要喝酸奶?”

谢奕修不想抢她的零食:“你留着。”

岑遥有些为难地道:“我不喜欢这个口味,我喜欢椰子的。”

谢奕修扬了下眉:“不喜欢还买。”

“不是我买的,中午别的同事给的,”岑遥把酸奶收回来,“我之前跟他都没怎么说过话,没想到他人还挺好的,还安慰我别把分手放在心上。”

谢奕修随口说:“安慰你就是人好?”

他觉得岑遥好像很容易被骗。

岑遥认真地和他聊起来:“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之前什么样子,他可高冷了,我们学校好多老师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都没理。”

谢奕修侧眸一瞥岑遥,她讲着那个给她酸奶的男的,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而她同事那句话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追她的人多。

确实不少。

岑遥意识到自己扯得太远,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你真的不喝吗?”

谢奕修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并且更加不想喝了:“嗯。”

岑遥说那好吧,又拉开包包,把酸奶放了回去。

好在终于没人再关注那个到底谁追谁、惨还是不惨的问题了。

车厢里就此安静下来。

路过路旁一排悬铃木的时候,恰好吹过一阵风,落叶簌簌如雨,有自行车从车流的缝隙之间穿梭而过,在暮色里撒下一串清脆的铃音。

岑遥才发现,秋天是这么漂亮和清澈的一个季节。

再过两个路口就是她家,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为的是离单位更近,可以拥有比较短暂的通勤时间,早上多睡一会儿,但现在岑遥却觉得,要是这段路能再长一些就好了。

十分钟之后,车停在了岑遥家楼下。

天已经擦黑,陆续有灯光在窗格里亮起。

“那我走了哦。”岑遥说。

谢奕修说好,看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走进单元门。

用手机App开门时,小姑娘回了一下头。

似乎是没想到他还在原地,隔着玻璃同他对视时,她被手机屏幕照亮的侧脸在光线中呈现出淡淡的慌张。

然后飞快地拉开门进去了,一小片衣角在门口闪了一下,就像落荒而逃的兔子尾巴。

其实天色那样暗,岑遥根本没看清桑默是不是在看她。

但一想到自己的视线可能被他发现,她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他会不会觉得,她好在意他。

岑遥直到乘电梯上楼都还在胡思乱想,想桑默说“被我追”时的神态表情,想他肩膀把衣服撑出的好看轮廓,想这天跟他一起经过的路口、看过的落叶和街角的风。

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变得无比特别,全世界到处都是礼物盒,等着她去拆。

电梯载她在该停的楼层停下,岑遥走出轿厢,看到家门口放了一个纸箱。

纸箱上有“大闸蟹”的字样,还有一个用油性笔写的龙飞凤舞的“祝”字。

应该是祝向怡送来的。

岑遥把螃蟹礼盒拎进家,坐下给闺蜜发消息:“你给我送大闸蟹了?”

对方很快给她回了:“公司发的,我不爱吃,下班顺便给你捎过去了,正好有人开门,就没喊你。”

“你真好,等周末我拿回家让我妈妈帮我做。”岑遥说。

祝向怡:“上次不是没陪你去看电影吗,补偿补偿你。”

祝向怡:“对了遥遥,你想玩密室逃脱吗,周末我一朋友攒了个局,去不去?”

岑遥问:“恐怖吗?”

“多少有点吧,这东西不恐怖没意思。”祝向怡说。

岑遥立刻拒绝了:“那我不去,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