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知道这人是谁,明明没有见过几面,没有多少时间的相处,可她却知道这人是谁。

她隐约能察觉,她与这人之间,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秘联系。

在充斥这鲜血与杀戮的战场之上,强劲有力的臂膀紧紧的箍着她的肩,迫使她的脸颊也那么紧的贴在他的颈项之上。

那么紧,那么有力,恍惚间,竟让黎霜有一种被人占有着,保护着的……诡异安全感。

可不行!她是将军,她身上背负着那么多将士的性命,身后还有鹿城,还有百姓,她怎么在此贪得自己一时心安。

黎霜伸手,欲要狠狠将身前的人推开,可她还没抬手,那人却像是通了她心意一般的,静静的将她肩头放开。

让黎霜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当她的目光从他怀里望了出去,周遭所有的西戎士兵手上握着刀剑,却也没了动作。

这些凶悍的塞北部落的将士,都睁着眼,怔怔的望着一处。

黎霜顺着他们的目光抬头往上,只见这戴着黑面甲的男子另一只手上高高举着的,却是一个西戎人的脑袋。

下颌满是胡茬,头上戴着虎皮的帽子,正是他们西戎的将领——阿史那都。

他……他竟将西戎大将杀了,还取来首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方才不是还在那城墙之上,要取李章义的首级吗!

这人的速度……黎霜不敢细想。

从他们这一片地方起,如同水波滴入湖,波浪层层推开,整个战场霎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当中。

黑甲人将阿史那都的脑袋往地上一扔,就如同丢弃了什么垃圾一样:

“滚回去。”

他说着,伴随着他清冷的嗓音,在西戎大军背后的军营里传来了响彻天际的鼓声,一如听从了他的命令一般,西戎大军开始且战且退,最后完全退回了十里开外。

阿史那都的首级被一个西戎士兵抱了回去。

方才嘶喊震天的沙场之上,此时只余一片狼藉。

周围长风营的将士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退兵,尚且有些懵懂。其实不说他们,连黎霜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带着黑面甲的男子,失神道:“你到底是谁?”

他一双妖异腥红眼睛里,装着她的身影,他抬起了手,轻轻触碰她染了血迹的脸颊:“我是来保护你的。”

黎霜怔然失神,却听他又道:“我今天穿了衣服来,不再是无耻之徒了,你愿嫁我了吗?”

……哈?

这话……也转得太快了吧!

“你这人……”黎霜一开口,却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竟是一口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能擒人王,却也会在这种时候会问这种问题……你到底……”

“将军。”黎霜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传来了秦澜与罗腾的声音。

黑甲人转头望了他们一眼,似想起什么一样,抬头望了眼还在那城墙之上傻眼的李章义:“你还想入城吗?”

黎霜一怔:“自是要入……”

“好。”

他一应声,随手捡了地上的弓箭,引箭拉弓,直指墙头上的李章义,然而隔了这么远,根本没人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只听“笃”的一声,羽箭离弦,破空而出,这边隔得太远,以至于都没有听到那方城墙之上的声音,黎霜只顺着羽箭的方向一回头,便见那一身肥油的李章义,径直从城墙之上歪歪倒到的蹿了两步,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头破血流,身死当场,那般轻轻松松,就像小孩随意丢了块石头砸中路边的野狗一样。

黎霜怔愕。

身后赶来的秦澜与罗腾也是惊诧非常。

习过武的人都知道,他这看起来轻轻松松的一箭,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可以逾越的实力差距。

黑甲人又抬手触碰了一下黎霜的脸颊,帮她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声音在几分木讷的忠诚当中,藏着些许难以让人察觉的温柔,他说:

“只要你想,我便会为你扫掉一切障碍,无论什么。”

黎霜便这样仰头看着他,望着他腥红的眼瞳,在苍茫的还混有血与汗味道的疆场上,失了一个将军本该有的冷静与应变。

“为何?”黎霜终于寒风凛冽之际稍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为何要如此救我帮我?你到底是……”她一伸手去摘男子的面甲,那人却将头微微往后一仰,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黎霜的动作。

见他躲避,身后的秦澜倏尔一动,闪身上前,欲要擒住黑甲男子,可不过过了两招,一阵寒风吹过,他借着秦澜送来的一记掌力,身形快如塞北疾风,霎时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又如同上次一样,悄无声息的不告而别,留下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黎霜怔愣的望着那方,直到秦澜回身唤了她一句:“将军。”黎霜才眨巴了一下眼,回过神来,她轻咳一声,扫了眼四周。

但见长风营的将士们皆是提着剑拿着刀,眼神儿带着几分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打量着她。

也是……让人怎能不好奇。

一个戴着面甲,身份不明男子,武功奇高,手段狠戾,转瞬之间能只身入了那么远的西戎军营,将西戎将领的首级取了来,逼得西戎不得不暂时撤兵。

这么神秘的一个男子,在疆场之上救了她,拥抱她,说让她嫁给他。

别说在场的士兵,连黎霜自己也无比的好奇。

她到底是为什么,怎么的,什么时候吸引到了这么一个人?是不是她的记忆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如那些话本子里的人写的一样,忘掉了什么不该忘的过去吗?

“将军。”秦澜的声音再次将黎霜唤会现实,他道,“该入城了。”

“哦,好。”黎霜下令入城。

谁也没有想到,与西戎的第一战,就这么荒谬的结束了……而这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更荒谬的事情,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