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十七章

知县让人准备的大釜也送来了, 配好麻黄汤的药材后,季馆长开始教衙差煮麻黄汤。

病重则药性猛,病轻者则药量减半。

时疫安置处陆续有人被强行送来, 虞滢穿上了季馆长大弟子送来的围衣,戴着自制口罩给感染时疫的病患一一把脉,查看情况。

她几乎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这里也有和伏宁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还有更小的。

有些由家人带着哄着,可有的身边没有大人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乎要哭得窒息的那种。

看到这种情况, 虞滢怎么可能不难受。

她只能耐着性子, 温柔的安抚他们, 轻抚他们的脑袋, 告诉他们要乖乖喝药,喝药病才能好, 病好后就能见到爹娘了。

亲人不在身边, 周遭都是陌生人和陌生的环境,对于病中的孩子来说是最为无助的, 只能靠哭喊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害怕恐惧。

有了可靠的大人安慰他们, 孩子们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 配合着她。

忙碌半日,直至天黑,她才与季馆长说了一声, 说还有个侄女要照顾, 要回屋小半个时辰。

季馆长到底年纪大了, 忙活了一日,眉眼间也满是疲态。

“咱们也不是铁打的, 还是轮流休息吧,这上半夜我和大徒弟守着,下半夜你与大郎再守夜。”

虞滢感谢后,就先回去了。

虞滢去烧了半盆热水,然后在屋外把围衣与厚衫脱下,也把口罩摘下,用带来的皂角洗了手后才进屋中。

发烧让伏宁泪眼汪汪的,躺在床上看着进来的虞滢,虚弱的喊:“婶婶。”

虞滢心疼地走过去,放下水盆后,摸了摸她的额头。

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温声问:“有没有比早上舒服了一点?”

伏宁点了点头,软声应:“嗯,舒服,很多了。”

伏宁重新开口说话才两个多月,现在说话断句还是有些不对,但后边会慢慢的改回来的。

虞滢伸手探入被窝中,摸了摸她的后背,果然出了汗。

伏宁捂出了汗,再多喝一帖药,多喝热水,下半夜就能退热。

虞滢拧干帕子,给伏宁擦拭身子,再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她看向乖巧配合的伏宁,想起那些哭闹的孩子,问她:“你怕不怕?”

伏宁摇了摇头:“宁宁,不怕,有婶婶。”

想了想,她又非常懂事的说:“婶婶,宁宁一个人不怕,婶婶可以,去给别人,治病。”

虞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再次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婶不在的时候,你要是害怕得想找婶婶,不要乱跑,就在屋中唤几声。要是外边有衙差听到了,就会去告诉小婶,小婶也会过来瞧你的。”

擦洗之后,有衙差给她送来了吃食,白米饭搭配着一荤一素。

许是知道有个生病的小姑娘,所以也送来一碗肉糜粥。

接过之后,虞滢问衙差:“其他人都吃些什么?”

衙差道:“咱们衙门也不富足,所以也只能是一碗汤米粥,那些个老人和小孩便会放一些骨头熬粥,多少也算是有些荤腥了。”

说到这,衙差又道:“余娘子和几个大夫是绝不能病倒的,所以也不能吃差的,而我们这些衙差也有一碗热米饭和些许肉糜。”

老人小孩有骨头熬的粥,这营养挺好的。

虞滢谢过衙差,然后转身回了屋。

虞滢原想喂伏宁的,但已经恢复了些精气神的小姑娘,不想累着小婶,就坐了起来要自己吃。

吃完暮食,因下半夜还得守夜,所以虞滢得抓紧时间休息。

外边哭声和咳嗽声一直不断,虞滢睡得并不安稳,在一声崩溃的大喊中,虞滢顿时清醒。

身旁才刚刚退烧的伏宁被这一声咆哮声吓得身体一抽搐,病得意识迷糊的她抱着虞滢害怕得呜咽了起来。

虞滢忙抱住她轻拍了拍,低声安慰:“小婶在,不怕不怕。”

安慰了一会,伏宁的情绪才缓和,可外头依旧闹哄哄的。

虞滢不放心,与伏宁道:“小婶出去瞧一瞧,你在屋中待着,莫要乱跑。”

嘱咐后,她下床穿上鞋子走出屋外,把挂在外头的棉衣穿上,然后去前边院子查看情况。

晚上对于受了风寒的病患来说,是最难受的时间段,也是咳嗽最严重的时候,更是意志最为薄弱之际。

几个院子的咳嗽声剧烈,让人听得心里发慌,没人能睡得着。

咳嗽声起伏不断,病患的情绪越来消极。

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人被逼疯了,哭着喊着要回去。

时疫有多可怕,百姓是清楚的。

前几年其他县有时疫,几乎死了半县的人,连知县都跑了,只留下百姓自生自灭。

现在人心惶惶,有人想不开,吵着闹着要出去。

好些人跑到院子中,衙差连忙拦阻。

吵闹的声音传到了两旁的宅院,隔壁院子的人被关在屋中出不来,但都纷纷趴到窗口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他们都害怕,怕死了之后就是一张草席卷了去烧,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怕自己连一块墓碑都没有;更怕自己会死!

“衙门就是把我们关在这里,只要时疫爆发严重后就会抛弃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我不能在这等死,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还有精神气的病患也跟着闹着要离开,衙差都快拦不住了。

看着忽然闹了起来,在一旁的季馆长直接摔了好几个碗,才把人给震慑住,他大声怒斥:“若是谁不愿配合治病,只要说一声,我就不绝会再治他!”

闹腾的人不敢说话,但妇人小孩还在呜咽着。

时疫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百姓不配合。

只要有一个不配合的人跑出去,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虞滢看到这一幕,走了过去,声音清亮:“衙门若是不管,为何要清出安置的地方?直接把你们扔进山中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若是不管,为何还让我等来,还让这么多的衙差来帮忙?”

她扫视了一圈衙差,然后看向那些起乱的百姓,重声反问:“我和季大夫他们,还有一众衙差衙役都没有染上时疫,可我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来这里,为的是什么?!难道是我们不怕死吗?”

声音越发洪亮:“我们怕!在这里的谁不怕染上时疫!?可我们怕不来这里给你们治病,时疫就会肆虐,造成更加惨重的情况。也怕不久就会轮到自己,更怕这次时疫没能好好治理,从而让所有的家人都染上时疫,所以我们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

虞滢的话一出,让院子安静了下来。

她愤忿道:“你们只要出去一个人,外头就会有两个人,四个人,甚至更多人染上时疫,到时候别的县,甚至郡治听到玉县时疫的消息,你们觉得他们是会帮我们,还是会弃我们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