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4页)

说到底,原主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心中有猜疑,也有善意。

虽然对江白砚万分警惕,但……

倘若他当真是个好人呢?倘若……他当真只想调查出灭门案的真相呢?

她千方百计撺掇爹娘将他赶走,岂不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成了罪人。

心下惊疑不定,原主最终答应了绑定血蛊。

这是个两全之策,既能确保江白砚不作恶伤她,又能让他跟在施敬承身侧,借助镇厄司的力量调查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血蛊由两人私下缔结,没告诉施敬承和孟轲。

原主明白,以自己爹娘的脾性,必不可能同意这档子事,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理所当然,第二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施敬承与孟轲都是坦荡之人,对小辈,从不屑于施加这种近乎于枷锁的邪术。

奈何木已成舟,别无他法,只能竭尽所能搜寻血蛊的解药。

想到这里,施黛默默喝了口热茶。

邪修的术法冗杂多变,没有一脉相承的体系,血蛊应该如何去解,几乎没人知道。

不过……总能有办法吧?

她要是一辈子都和江白砚绑在一起,每隔半月给他喂一次血,那也太奇怪了。

“快到除夕了。”

孟轲依旧是喜上眉梢的模样,一句话打断施黛的胡思乱想:“云声和白砚还没见过春节的长安城吧?这几天喜庆得很,要不,让黛黛与流霜带你们逛逛?”

*

临近春节,长安东市热闹非凡。

大雪落满绿瓦白墙,朔风拂动红绸彩灯。行人往来如织,车马络绎不绝,在凉丝丝的薄雾里,随处可听笑语欢声,流泛千家万户。

正午日头高挂,微光和煦,万里无云。施黛穿着件浅蓝色小袄,一开口,带出白蒙蒙的气:“好多人啊。”

她对于年底长安的印象,全来源于原主的记忆。

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今天亲眼所见,才真切感到了来自泱泱盛世的视觉冲击。

这还仅仅是春节的开端而已,等到除夕当日,那才叫千灯万盏,火树银花。

街边商贩走卒来来往往,下意识地,施黛伸出右手,牵住施云声袖口。

她弟弟可不能走丢。

这个动作出现得毫无征兆,施云声来不及反应,竟是愣了一下。

手臂条件反射想要往回缩,却又被他生生止住,沉默片刻,施云声不自在地侧过头去。

他被寻回施府已有数月,来过不少次东市,从没有过哪一天,像今日这般热闹。

心中的好奇蔓延滋长,男孩佯装满不在乎的模样,目光流连不定,最终停在一处角落。

那是在做什么?

察觉他的微妙动作,施黛顺势望去。

那是一家糖人摊子,白发苍苍的老人端坐于前,手中动作熟稔流畅,只行云流水一勾一画,便有糖丝兔子凝聚成型。

映着日光,甜糖晶莹剔透,溢出琥珀般浓稠的棕黄色泽,很是漂亮。

施黛:很好,她也馋了。

轻轻晃了晃施云声的袖子,施黛声音里压着笑:“想吃吗?”

被当面戳中心思,肉眼可见地,施云声脊背紧紧一绷。

她怎么知道他想……不对,他才不想吃。那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将一丝无措的情绪藏在眼底,施云声摇头:“不要。”

“是吗?”

静默了短短一息,施黛莞尔笑开:“可是我想吃。你反正闲来无事,就陪我吃一个吧?”

她说到做到,行动力极强,没过多久,就买来四个形状各异的糖人:“喏,你们先挑。”

她这是为了不让施云声觉得别扭,给在场每个人都买了份糖人。

沈流霜一眼看透她的想法,笑着接过苍鹰形状的甜糖:“多谢。”

江白砚亦是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只狐狸。

还剩下兔子和狼。

施云声:……

如同被戳破了隐秘的心事,耳廓隐隐泛红。施云声接过那只小狼,双手捏着竹签,低头小心翼翼舔了舔。

不像狼,像猫。

施黛嘴角再度露出姨母笑:“怎么样?”

许是被笑得不好意思,施云声匆匆瞪她一眼,攥紧手中竹签,啊呜吃下一大口糖人:“还行。”

嘿嘿。

抬手为他擦去嘴角沾染的糖屑,施黛好心情地笑道:“待会儿再给你买梨花膏桂花糕酥心糖尝尝。味道都挺好。”

这样的亲昵与温柔,叫人根本没办法习惯。

耳根的热意更浓,施云声心绪莫名烦乱,索性垂下双眼,不再看她:“嗯。”

继续朝着长街深处走,又买了不少五花八门的点心。在大排长龙的味芳斋买完梅花糕,施黛目光瞥向身侧,掠过江白砚。

他似乎对糖人毫无兴趣,之所以接过那只狐狸,仅是随手而已。

到现在,当施云声已三下五除二把糖人吃完,江白砚一口都没碰。

“江公子。”

施黛好奇:“你不吃糖吗?”

施云声警觉抬头。

她问江白砚做什么?!江白砚又不是小孩子。

没料到她会突然搭话,江白砚侧目笑笑:“很少。”

这是实话,他对吃食几乎没有欲望。

幼年被邪修囚禁,食物大多是残羹冷炙,久而久之,于江白砚而言,食物只需饱腹即可。

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饴糖点心,反而令他心觉腻味。

很少吃,不是不吃。

施黛扬唇笑笑,打开手里一个油纸包,大大方方递到他跟前:“给你买的。”

这四个字远在他意料之外,江白砚眸光微动,静静看她。

“江公子不会忘了吧?当时在明月山的别庄里,我说过要带你吃遍长安的糕点。”

施黛把油纸包朝他凑了凑:“我还记着呢。”

油纸包里是方才买的梅花糕,因刚出炉不久,腾腾冒着热气,袅袅白烟升腾弥漫,模糊她的眉眼。

味芳斋生意兴隆,门前排有长队。施黛兴致盎然等了许久才买来这袋点心,江白砚只当她喜欢,未曾想到,是为赠他。

“特——别好吃。”

施黛道:“这家梅花糕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吃下后口齿生香,引人万般流连,整个长安的小孩都馋哭了。”

江白砚:……

她的双眼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某个人看时,如同炽热火星,在他眸底悄无声息地一灼。

分明是在深冬,却滋生稍纵即逝的烫。

梅花糕很香,淡雅清幽,与她腰间挂着的红梅香囊相得益彰。

这让江白砚分辨不清,那丝丝缕缕萦绕于鼻尖的暗香,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味道。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世上怎会有她这种姑娘?

没再直视施黛那双杏子眼,江白砚缴械投降般伸出右手,拿起一块梅花糕:“多谢施小姐。”